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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一些钱财,给你作盘缠。”

苏午拿出一个包袱来,递给了钏宝儿。

钏宝儿打开包袱,就看到里头包着三五串铜钱、几锭银子,内中甚至夹杂了几片金叶子,她看着包袱里那些黄澄澄、亮闪闪的物什,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连忙将包袱重新包好,抱在了怀里。

周围几个姐妹俱看到了包袱里的物什,她们也不在犹犹豫豫,扭捏作态。

玉佳人当即出声道:“恩公,我也想回一趟家,看看我的老爹老娘……他们先前不得已才把我卖到牙行去,我想回去看看他们过得如何,要是他们过得不好,我还想给他们些钱,接济接济他们,也不枉他们生养我一回……”

“嗯。”

苏午也不管玉佳人把她自己说得如何孝顺,依旧拿出一个包袱来,交给对方作为盘缠。

玉佳人掂量了一下包袱中的钱财,顿时眉开眼笑,向苏午连连磕头,道:“奴家安顿好老爹老娘之后,也愿意追随您,拜您作师父!”

苏午笑了笑,未有多言。

只是一包金银而已,就叫她们说的话都变得不可信了起来。

在玉佳人之后,其余几个妓女也纷纷出声,她们多是与钏宝儿、玉佳人一个理由,要回老家去看看自己的父母爹娘,只有小翠甚为干脆,直说自己预备回京城去,找自己从前的一个相好,和他成婚,好好过日子去,不会再回来寻苏午了。

苏午一一分给了五人一笔不菲的钱财。

用过早餐后,她们联袂向苏午道别,各自离去。

……

“和你青苗师叔她们赶集去罢。

今天暂且玩耍一天,明天便要跟着我首先习练拳法,打熬筋骨了。”苏午摸了摸丁隐的脑袋,拿出几枚铜钱来,递给了他,“自己去买个糖葫芦来吃。”

“谢谢大、大——师父!”

丁隐接过那几枚铜钱,脸上终于有了稍些喜色。

他装模作样地向苏午躬身行礼,随后就慌不迭地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喊着李青苗、李秀秀两人:“青苗师叔,秀秀师叔,快来呀!

快来!

我们去赶集啦!”

守在屋子里的青苗、秀秀相视一笑。

李青苗走近苏午身畔,道:“那师兄,我们带他在附近的镇子上转转,买些菜回来——师兄可有甚么特别想吃的?我们去买回来。”

“师妹看着买些回来就好。

丁隐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买些肉回来,给他养身体。”苏午亦是笑着回应。

青苗点了点头,拉着秀秀的手,二人有些虚幻、散发着缕缕火光的身影上,火光渐渐收敛,在转眼间变得与寻常人差不多。

她们与苏午道别之后,便出了门,领上丁隐赶集去了。

苏午目送她们走出屋子,方才收回目光,看着一旁坐着的黑虎,道:“你将那‘撒旦’先放出来,叫黑傩分辨一二,看看如何为它捏造合适的化身。”

黑虎连连点头,他站起身来,看了看黑傩,又看向苏午:“便在此间放出‘撒旦’吗?它的气息若是散溢出去,叫别人发现了……”

“不会。”

苏午摇头道。

听他这般说,黑虎也不再迟疑,其神色变得严肃,念头转动之际,一阵阵暗红若岩浆的诡韵从他性灵之中漫溢了出来,漫过他的躯壳,从他眉心缓缓流泻而下——

那浓稠的、尚在滚动的岩浆般诡韵之中,传出一声声男女充满撩拨的叹息声……

伴随着那些极具诱惑力的叹息声,一条条纤细白嫩如玉的手臂、大腿、健硕强壮的肌肉就在焰流中若隐若现。

种种撩人的肢体在岩浆中浮现。

一双漆黑的手臂便在这无数肢体下浮现。

眼眶里凝聚着昏黄倒垂十字的羊头跟着显现。

羊头厉诡穿着一身黑袍子,从黑虎眉心流淌出的岩浆诡韵里显化了出来,它身影显化的一瞬间,这间屋室内的光线就剧烈摇晃起来,屋内的光线在剧烈摇晃中变得迷幻而妖冶,光线散溢之间,房屋各处似乎堆满了金条银锭。

那堆积如山的金条银锭上,还有一个个身段撩人的女子或坐或躺,尽情展现着自己美好的身体。

‘恶堕’!

此即是‘撒旦’的死劫规律!

苏午看着满室的金银财宝、撩人女郎,他眨了眨眼——一片片气鳞从虚空各处浮现,覆盖向那岩浆中显化而出的‘撒旦祥羊’!

黑虎亦在同时转动心念,以自身压制‘撒旦祥羊’的死劫规律!

片片劫运气鳞覆盖在‘撒旦’周身,令它外散出的死劫规律猛然收缩,一道道或阴绿、或血红、或漆黑,或头生独眼,或有四条手臂的‘猖鬼’从黑虎的劫影中扑出,亦将‘撒旦祥羊’团团围住,压制下它外散出的死劫规律。

李黑虎继承‘张五郎仙人’衣钵,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近似巫傩的修行体系。

这位‘张五郎仙人’,是否就是‘翻坛倒洞张五郎’,今下仍旧未有答案。

覆盖了四下的‘恶堕’死劫规律就此消寂下去,黑傩太上爷临近仍旧立于岩浆中的‘撒旦’厉诡本形,它像是一个顶着羊头骨的黑袍人形,但常人一看见它,便会在脑海中产生美好幻觉。

黑傩细细地观察了‘撒旦’一阵,它甚至吞吃了一缕撒旦的诡韵,那缕若岩浆焰流的诡韵在黑傩的身形内流转了一阵,随着他的身躯剧烈痉挛颤抖过后,色泽变得浅淡的撒旦诡韵,又自它的鼻孔中流淌出,散溢在了虚空里。

“我今下便要开始捏造‘旱魃身’了!”黑傩看向李黑虎,向其说道。

黑虎未想到黑傩这么快就要上手捏造旱魃身,他一时犹豫。

苏午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不必担心。我给你留了一些丹药,此下哪怕‘撒旦’从你体内剥离,你体内的平衡亦不会打破,引致你自身陡然陷入虚弱状态。”

听到苏午的话,黑虎这才放下心来,向黑傩点了点头:“那就麻烦阁下了!”

见黑虎点头答应,黑傩亦不多言甚么,他取来一副昏黄色泽的泥皮——黑虎看着黑傩从青蒙蒙雾气里拖出一张昏黄的皮囊,那皮囊上的五官面容都还栩栩如生,他一下子吃了一惊,以为黑傩这是以人皮来塑造旱魃身,心中霎时就天人交战起来,忍不住又转脸看向苏午。

“此非真人皮壳。

实是一种特殊的、人间未有的泥土。”苏午自知黑虎的心思,笑着与其解释了一句。

黑虎神色缓和下去,又转回头,仔细看着黑傩太上爷削去了那张泥皮之上的五官面容,紧跟着便将这张犹如黄布一般的泥皮提起来,围着‘撒旦’厉诡本形包裹了一圈,将它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撒旦’被这层泥皮包裹起来的瞬间,一阵阵暗红诡韵便如同血墨般洇晕了泥皮,在泥皮上留下一层层如水波纹般的痕迹。

与此同时,好似有一只只大老鼠钻进了泥皮之下,在其下飞快跑动一般,一个个鼓包从泥皮上接连浮凸而出!

对于此种情况,黑傩早有准备。

他探手进青雾之中,从青雾里拿来一方砚台,一块缠绕着血红纹理的墨块。

白驹立刻拎起墙角准备好的一只大公鸡,当场结果了那只公鸡,将它的颈间血洒进了砚台里,随后以那方墨块研开鸡血——血墨在砚台里缓缓流动的时候,让人几乎有实感的‘生气’就从血墨中散发了出来。

这勃勃生机,引得泥皮下的‘大老鼠’聚集成磨盘大的一团,从泥皮的胸口处奋力凸起,企图临近砚台中的血墨!

“哼!”

黑傩冷笑一声,拿起一支毛笔,饱蘸血墨,在泥皮头颅顶门、眉心、胸腹、肚脐、双手双脚的位置各自点了几点,泥皮下的那些‘老鼠’顿时分散而开,朝着沾染有血墨的位置冲突而去,在那些‘老鼠’冲突跑动之时,原本只如树桩木桶一般的‘化身’,立刻长出了四肢。

接着,黑傩开始为这长出四肢,但四肢还未分出手指与脚趾的化身,勾画出脸谱面容、五脏六腑、手指脚趾——

黑傩的画工着实粗劣,将这化身的脸谱画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手指和脚趾一样——饶是如此,在他画出这具化身的各个部分之时,便真有五官面容、手指脚趾从化身身上长了出来,它的胸腹部中传来一阵阵震动之声,想来是脏腑正自泥壳之下生长而出!

只是转眼之间,化身就变作了一个长相随意的‘人’!

这‘人’皮肤青黑,浑身散发出郁郁死气,分明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进行到这一步骤,‘旱魃’已经养成了大半!

泥壳包裹‘撒旦’,化为‘旱魃’之时,李黑虎骤然感觉到体内生出一种虚弱感,他自觉身体内的某一部分好似剥离去了,正是那被剥离去的部分,导致了自身的虚弱!

“吃下这三颗丹丸。”

这时候,苏午将一个小口袋抛给了黑虎。

他慌忙接住不过巴掌大的口袋,从中倒出三颗手指头大的漆黑丹丸,一口气吞咽下肚——滚滚热力顿时自他体内各处弥生而出,填补着他自身缺失的部分,维持住了他体内即将崩溃的平衡,甚至开始修复他体内被厉诡长期盘踞而损伤的脏腑血髓!

那股虚弱感都未在黑虎体内爆发开,就被三颗丹丸压制了下去!

黑虎感激地看向苏午。

苏午手里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酒葫芦,从他身旁走过,站到了那具蓦然睁开漆黑双眼,口中生出獠牙,面皮迅速褶皱干枯,变得越发恐怖的‘旱魃’跟前,他一手按住那具‘旱魃’,一刹就把即将跳将而起的旱魃禁锢在原地,一手提起酒壶,拧开葫芦塞子,往口中倒了半葫芦酒水。

若有所悟的酒气从他身上弥散。

蒙蒙青雾浸润着那些酒气,萦绕在苏午身周。

在这个瞬间,苏午好似陡地变了一个人,他随手拿起黑傩双手递过来的毛笔,蘸取了些许血墨,就在那‘旱魃’脸上画下一些叫人根本看不懂的笔画痕迹!

这道‘鬼画符’连成一线,覆盖了旱魃眉心、鼻梁、下巴等位置。

张着漆黑眼眸的旱魃倏忽闭上双眼,浑身散发出的骇人气息骤地沉寂了下去。

一道鬼画符,瞬间封住了这具旱魃身!

面相狞恶、皮肤青黑的‘旱魃身’仰面倒在地上,苏午浑身酒气散尽,萦绕在他周身,令他身影朦朦胧胧,恍惚间好似换了一个人般的青雾,也就此消散去。

他转回头来,看向李黑虎,眼中神光湛湛:“黑虎,再过不久就是正午了。不妨就在当下,带你的这具旱魃身到‘阴间’去,将它埋葬起来?”

苏午说话之时,黑傩、白驹、大成三位太上爷,尽将目光投向了黑虎。

黑虎垂目沉思了片刻,便点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

“嗯。”

苏午应了一声,四下沸腾开的阴影里,一副沾满灰黑泥土、雕饰华丽的木质棺椁从阴影下缓缓浮出,浓烈的阴气从棺椁上飘散,令屋子内的温度骤降。

“连棺材都准备好了?”黑虎眼神讶然。

“黑傩太上爷得知了我的安排以后,便与白驹连夜跑遍了京畿诸地,最终从满清某个王族的坟冢之中,取来这副棺椁——那个满清王族埋葬之地,时有阴间气息渗出,不断浸染这副棺材,令这副棺椁渐与阴间之物同质。

正适合用来封押你的旱魃身,用之将旱魃身送入阴间。”苏午向李黑虎解释了几句。

黑虎即向黑傩太上爷躬身行礼:“阁下为我不辞辛苦,寻来这副棺椁,我万分感谢……”

“不必言谢。

我等也只是奉主之命行事而已。”黑傩太上爷摇头打断了黑虎道谢的话,他从前倾向于‘天命’,曾经一度欲拜李黑虎为主,而今再面对黑虎,却俨然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随后,几人将李黑虎的旱魃身搬入棺椁之中,黑傩太上爷继而将棺椁钉死,做好了种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