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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店永远都是一个特别神奇的地方。

他不仅仅是一个捯饬头发的地方,还是一个情报中心,街溜子聚集地。

里边人不少,不过正经来捯饬头发的不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聊天,玩儿玩儿手机,吹吹牛,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贺燿进门,一个化着烟熏妆的小姑娘赶忙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职业的笑容,说:“来啦!您想怎么弄?剪剪还是烫一下?”

贺燿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道:“剪剪吧。今天你们老板娘没在?”

贺燿这话一出口,他分明感觉周围的气氛都紧了一分。

一帮头发染成五颜六色,遮住半张脸的分主流眼神不善地看向贺燿,一个染成西瓜样,一条绿一条白一条红的短发男人看了一眼贺燿外边停着的摩托车,淡淡说了一句:“都消停待着!”

“来,您往这边走,我先给您洗个头。”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僵硬,匆忙将贺燿拉到了里边洗头的椅子上。

贺燿好笑地说道:“怎么了这是?这么紧张?”

小姑娘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一边不住地冲着贺燿使眼色,一边还小心观察着神色不善的非主流。

贺燿心领神会,躺在椅子上,小声说:“他们是什么人啊!”

小姑娘满脸厌恶地小声说:“和你一样,都是来找老板娘的。”

贺燿笑道:“怎么?你们老板娘欠他们钱了啊!”

小姑娘说:“哪有,他们……”

“嘎吱!”

门被推开,高凤雪走了进来。

小姑娘立马闭上嘴,安静地给贺燿洗着头。

贺燿看向高凤雪。

此刻的她比之前贺燿见她的时候不知道疲惫了多少,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

她先看了一眼非主流们,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

又看到了贺燿,脸上明显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不过眨眼之间,又看了一眼非主流,笑模样立马从脸上消失不见。

“嫂子,回来了啊!我们大哥可是在这儿等你等的好苦啊!”

一个一头黄毛的非主流将挡着眼睛的头发撩到一边,表情猥琐地说道。

高凤雪看也没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又没让你们等。”

边说,边脱下羽绒服,挂在衣架上,又向贺燿这边走来,冲着小姑娘说:“行了,我来吧,你去忙别的吧。”

贺燿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高凤雪勉强笑道:“没事儿,就是几个地痞流氓。倒是你,现在才舍得来看看姐姐我啊!”

贺燿正欲说话,一个蓝毛非主流指着高凤雪骂道:“你个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怪不得一直不搭理我们老大呢,原来是包养上小白脸了啊!

我们老大给你钱,可不是让你干这个的!

小子,识相的话,给我们老大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然后立马滚蛋!

要不然的话,哼哼,得罪我们飞车党,后果你应该清楚的。”

贺燿没搭理小蓝毛,看向高凤雪,说:“怎么了?他们骚扰你?”

高凤雪还在笑,不过眼中闪烁着的雾气却让这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苦。

“二耀,恐怕今天姐姐没法招待你了。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来找姐姐剪头发吧?真是对不起了。

改天姐姐请你吃饭。

今天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姐姐我应付得了。

你先走吧!”

说完,贺燿头上的泡沫也冲完了,高凤雪递过毛巾。

贺燿接过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冲着一帮非主流笑道:“哥几个,怎么回事儿啊?

你们也听见了,这是我姐,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一样。”

小蓝毛不屑地看着贺燿,说:“卧槽,这年头还真有人喜欢充大头蒜。

怎么?想要英雄救美啊!

又是干姐姐干弟弟那一套啊?

糊弄鬼呢!

卧槽。

得,那你也别走了。

小子,别说我们飞车党不讲究,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又转头对高凤雪说:“今天,要么跟我们老大走,要么还钱,你想清楚了。”

刚才给贺燿洗头的小姑娘一把将小蓝毛推开,喊道:“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你们来店里又是剪,又是染,又是烫的。

我们老板娘已经是给你们按成本价收的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现在还有脸来要钱?

凭什么给你们!”

小蓝毛满脸怒气,骂道:“臭婊子,你敢推老子!我cNm的,看你是不想活了!我cNm的!”

骂骂咧咧得一巴掌打向小姑娘。

小姑娘吓坏了,浑身颤抖,只会闭着眼睛向后躲。

一巴掌没打着,小蓝毛更加生气,嘴里骂的更大声,抬脚就要踹向小姑娘。

“啊!我跟你拼了!”

一个港式三七分的男人嗷嗷叫地冲了过来。

贺燿记得,他应该叫tony,外号李狗蛋,好像高凤雪刚来京城开店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身边。

他一把将小蓝毛抱住,动作是那么的笨拙。

小蓝毛被扑倒,不过很快就挣脱束缚,一脚将tony,或者叫李狗蛋踹翻在地。

店里边还有七八个店员,不过一个畏畏缩缩,都不敢上前。

其中有一个贺燿也认识,叫Jack,外号二嘎子。

他也跟高凤雪不短的时间了,此刻正在给一名顾客剪头发。

顾客此刻明显已经被吓着了,根本就不敢往这边看。

而二嘎子,手都哆嗦地要拿不住剪刀了,却仍然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剪着头发。

“二嘎子,你tmd,帮我啊!”

李狗蛋被踹的根本爬不起来,在场这帮人中,他能求助的,好像只有那个跟他一块工作了好几年,平时称兄道弟的二嘎子。

二嘎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喉结一动,咽了口唾沫,竟又开始装模作样剪起头发。

西瓜头对于二嘎子的表现非常满意,起身,提提裤子,清清嗓子,一口老痰吐到李狗蛋的身上。

“来,让我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飞车党作对!”

“住手!”

高凤雪夹杂着愤怒与不甘,耻辱却又认命的声音响起。

她本身就是个农村娃,不甘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和父母一样,被黄土侵蚀的浑身沟壑纵横,最后彻底融入黄土。

她不认命。怎么农村的孩子就要天生被人看不起?怎么她就不能光鲜亮丽、美丽动人?怎么她就不能过年过节开着豪车回村里,让那些长舌妇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所以,即便她没有一技之长,即便她没有文化,即便她没有学历,即便她当时还未成年,依然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来京城的绿皮火车。

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到了京城,她只认识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同村女孩儿,这也是她敢来京城的勇气。

当这位姐姐领她到充满霉味,阴冷潮湿的住处的时候,她愣住了。

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室,连窗户都没有,里边已经有两个人了。

加上她俩,就四个人。

两张砖头搭木板的单人床,要住四个人。

有时候也会是五个人,有个姑娘有对象,当她对象来的时候,她们会非常礼节性的将一张单人床让给两人,她们三个人挤另外一张木板。

中间会用绳子拉起一张破布。

那张破布,就是他们最后的羞耻心了。

她现在依然记得那张布,上边还有一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皮卡丘。

那个姑娘就比她大一岁,刚成年。

有时候晚上挤得翻个身都难,呼吸不畅,胸口发闷,耳朵里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再加上那越压抑越想听清的莫名声音,高凤雪就在想,女人,何必要这么糟蹋自己呢?

他们两人能结婚吗?

高凤雪并不看好。

女孩儿一个月挣一千来块钱,男孩儿还不如女孩儿,一个月挣九百。

抛开吃喝拉撒,不拉饥荒就算是不错的。

就这还结个屁的婚啊!

结不了婚,为什么还要那样呢?

那样,不就是在糟蹋自己吗?

不过没用多久,住宿条件就改善了。

因为有一个女孩儿搬出去了。

搬出去的原因是,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当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拿着一张手绢捂着鼻子,一脸嫌弃走进地下室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撂下一句,你自己收拾吧,我在外面等你,就出去了。

女孩儿对老男人不敢说什么,一肚子的怨气就发泄在了曾经一起奋斗过的姐妹身上。

什么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究,也不知道收拾一下,看你们邋遢的,有钱男人怎么会看上你们如何如何的。

小姐妹们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人家现在有一个看起来很有本事的“男朋友”。

只能等人走后,背地里嘀咕几句没良心什么的。

不过其实,打心眼里边,她们是羡慕那个女孩儿的。

羡慕她,脱离苦海。

甚至那个时候高凤雪也曾想过,如果能在京城给自己一个家,即便老点儿,难看点儿,好像也没什么吧?

后来,女孩儿又回来过几次。

第一次,脸上有淤青,身上的衣服也破了,眼睛红肿明显刚哭过。

三个女孩儿没说什么,一人掏了点儿钱,买了一些肉菜,请女孩儿吃了一顿火锅。

那次三个高凤雪她们以为这个女孩儿会回来住,不过吃完饭之后,女孩儿就走了。

第二次回来,女孩儿穿着光鲜亮丽,身上也是珠光宝气。

还带了一堆食材。

那是高凤雪第一次吃螃蟹,感觉美味极了。

等她们出去送女孩儿的时候,看到来接她的不是那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而是一个开着宝马,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还下车跟高凤雪她们打了个招呼,还说今天他没来是因为要开会如何如何,下次一定请他们吃饭赔罪什么的。

虽然都知道人家找的是借口,不过心理上,还是舒服了不少。

女孩儿第三次回来,带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

地下室的环境算是有了质的提高。

女孩儿出手越来越阔绰了,但是高凤雪发现,她脸上的笑模样却越来越少了。

是啊,想要得到一些什么东西,总是要失去一些什么东西的,不是吗?

那个时候,说实话,高凤雪是真羡慕了。

只是没过多久,那边就要拆迁,地下室是住不了了。

床也拉不走,运费比床都贵。

最后一合计,只能贱卖,换了点儿钱,三人去馆子里搓了一顿。

那顿饭之后,有男朋友的小姑娘说,她男朋友租了个房,她要搬过去跟男朋友一块儿住了。

高凤雪和她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姐还调侃人家说住的地方肯定要比地下室好。

而那位亲姐姐,也告诉高凤雪,她也要走了,有一个大款要包养她。

高凤雪真心送上了祝福。

后来,高凤雪又见了那位姐姐几次,每次她身上都有伤。

高凤雪劝过她,不行就离开吧。

姐姐却说,已经离不开了。还说高凤雪不懂,也希望高凤雪永远也不要懂。

高凤雪是真不懂。

腿长在自己身上,要走别人还能拦得住不成?

再后来,她收到了姐姐的一条短信,也是两人最后的联系。

短信里,姐姐告诉她,她要去东吁北部了,让她给家里边捎个话,就当没生过她这个女儿。

高凤雪不知道东吁北部在哪里,地图上也没有标。

不过这个时候,她知道了,被有钱男人包养,也是在糟蹋自己。

那剩下的,只能是自己挣钱了。

她没有别的手艺,那位姐姐把她带进了理发店,那这就是她谋生的手段。

从学徒工,到正经手艺人,再到攒了点儿钱,辞职自己出来开个小店。

高凤雪用了七年的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一定的资本,多少也能够算得上混得不错的。

结果,当厄运真正降临的那天,她发现,她仍然一点儿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此刻,她万念俱灰,心中的落寞无以言表。

七年,她拼了七年啊!谁知道她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是那又如何?

终究都是一场空。

罢了,罢了!

此刻的她,已经认命了。

她不想挣扎了,或者说,她已经懒得挣扎了。

不管多么苦难,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想着,她看向了格外冷静的贺燿。

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厄运把这个小男孩儿也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