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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第282章 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犬山贺灵魂深处的18岁少年发出怒狮般的咆哮,鬼丸国纲离鞘,画出的弧线美妙的如同女孩的眉毛。因为急速刀身弯曲,这柄斩鬼之剑已经到了折断的边缘。

史上从无那么快的刀,也从无那么诗意的杀机,寂寞得足以斩断时光。

居合极意!

鬼丸国纲在这一刻终于超越了音速,音爆的效果横扫整个舞池,空气的高频震动比刀更快,割开了昂热肩头的皮肤,血花如荻花被吹散。

昂热眼中流露出一闪即逝的欣慰……然后他握着长曾弥虎彻的手捻转刀柄,刀背向前——犬山贺侧脸中招,横飞出去。

“バカ(笨蛋)。”昂热淡淡骂了一句。

虽然在日本呆过三年,但他却只学会三五句日语,而且都是用来骂人的。

“我的速度能到你的一半么?”犬山贺低哑地问。

他一时还站不起来,昂热的那一击极其凶狠,打得他有点脑震荡……混血种的身体构造虽然过硬,但他毕竟老了。

“不知道,不过能伤到我,说明你长大了。”

“我老得都快死了,在你眼里才算是长大了么?”犬山贺吸着气发出笑声,朝逼近的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挥挥手:“别过来,请代我向政宗先生道歉,这些是我和校长的私人恩怨。”

“抬一张椅子过来,还有把我搁在三楼的那支雪茄拿下来。”昂热对舞池边的女孩说:“顺便把你们的家主放到那张沙发上去,这家伙估计是有点脑震荡了。

女孩们有点惊讶,但还是按照昂热说的做了。

犬山贺瘫在沙发上,四肢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了。

“现在总算可以好好聊聊了。”昂热在犬山贺对面坐下,雪茄叼在嘴里,一手把玩着折刀,一手端着女孩们送上的冰马丁尼。

犬山贺睁开被打肿的眼睛,这才发现昂热只是出了一身汗,全身上下只有肩头的一点小伤,看起来像是刚去做了有氧运动。

“我知道你不愿承认是我的学生。”昂热说。

“说是你的狗更准确吧?可狗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主人踢打过。”犬山贺嘶哑地笑。

“别说得那么委屈,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是虐待孩子的继父呢。”昂热一脚踢在犬山贺的沙发脚上,犬山贺一阵头晕目眩。

“我派来日本的那个小组你见过么?”昂热问。

“都是你钟爱的学生吧,不是我这样的笨蛋。”犬山贺嘶哑地说:“见过,血统都很优秀,蛮有意思的。”

“真的么?你们日本人总是那么虚伪,分明觉得对方是满嘴烂话的傻逼,却要说‘蛮有意思’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昂热耸耸肩:“组长叫恺撒,有点叛逆,无视一切人,包括他的父亲。他很自信,相信自己必定是世界第一。有一天他一定会跑来挑战我吧?在他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从不赞美他,但派他去执行最重要的任务。他需要成功,越成功他就越自信,越自信他就越强。”

“副组长楚子航是个疯子,是柄不断锤炼自己的剑。对于剑而言,存在的意义只是斩切。敌人和宿命,一起切断就可以了。斩不断的,就再斩。所以我从不担心让楚子航经历失败,每一次失败都令他更加完美。所以我总是派他去执行最危险最扯淡的任务,给他无穷无尽的危机。”昂热侃侃而谈。

“至于路明非和陈墨瞳……”昂热笑了:“他们很般配,很般配的两个人一起出任务,我觉得还是挺美好的。”

“哈哈,继父在向蠢笨的继子炫耀宝贝的亲生儿子么?哈哈!哈哈!”犬山贺笑着露出满是血的牙床。

“阿贺,我是个教育家啊,我用不同的方法教育不同的人。”昂热忽然不笑了,“你从没想过我给你制定的教育计划是什么么?”

犬山贺愣住了。

昂热直视犬山贺的眼睛:“阿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有种东西,知道那是什么么?”

“什么?”犬山贺下意识地接话。

“那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似得说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被别人的话题牵着走。”

犬山贺唯有闭嘴,连随口接句话都会被昂热骂,在干女儿们看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是男孩的悲伤。”昂热说:“当时我想,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出身于一个黑道家族,工作是给港口的美国水兵介绍日本妓女,为什么会有干净的悲伤呢?”

犬山贺警觉地扭头,想要避开昂热的视线……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老人会把往事这种东西封存起来再不去想,咀嚼着往事发狠是小男孩才会做的事。

犬山贺不想让人窥探那些往事,可昂热的目光穿透他的瞳孔看进他的心里来了,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嘲讽着他。

“别躲,阿贺。一个人可以躲避世间的一切魔鬼,但惟有一个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那就是懦弱的自己。”昂热的声音厚重低沉。

“那时的你十八岁,是个穿着破和服的大男孩,下雨天跑在泥水里,怀里揣着几张用颜料画过的黑白照片,给美国人当皮条客,他们会给你几块日币当酬劳。你是犬山家最后的男人,固执地坚守着风俗业。你家的祖宅里住进了一个美国上校,他是你二姐的恩人,也是她的情人。每天他都玩弄你的姐姐,不付任何钱,这是他帮助犬山家的回报。你不敢回家,你不愿意看到那一切,你发誓有一天要杀了那个上校,还要重返蛇岐八家,让他们为你死于街头斗殴中的大姐付出代价。”昂热一把抓住犬山贺的头发:“可你这个懦夫做不到!你从心底深处觉得自己做不到!”

“你那么卑贱,甚至无力自保,可你对妓女很好,为了给她们争取利益而被美国人殴打。在你眼你为钱出卖自己的妓女就像那个你不愿再见的二姐,你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为你的‘做不到’赎罪。”

女孩们都跪下了,他们对家族的往事知道很少,从未想过今天威风凛凛的家主曾有那么糟糕的童年,站着听这种悲伤的故事是对家主的大不敬。

“但这就是力量啊,阿贺!”昂热拍打着犬山贺那张苍白的脸:“你在我的学生中里绝不是资质上等的那种,但你有力量藏在心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敌得过悲伤和愤怒,只要有一天那悲伤和愤怒强到突破桎梏,它就会变成狮子。我要做的只是唤醒你,把犬山家最后的男孩变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从不鼓励你,因为鼓励你没用。我一次次把你打倒,侮辱你,嘲笑你,让你记住自己的弱小,让你记住这世上曾有你‘做不到’的事,让你永远铭记悲伤!就让老师成为你人生里最大的恶吧,你会为了打倒我而把命豁出去!我一直等着你内心的狮子咆哮。”

“今天我看到了成果。九阶刹那,512倍神速斩。很好。”昂热微微点头:“我很欣慰,真的。”

他起身走到沙发背后,把双手放到犬山贺的肩膀上,手上的热气渗入到犬山贺的身体里。犬山贺忽然记起很多年之前,昂热带十八岁的他去海港里看军舰。昂热站在他的背后,美国海军参谋部的一位军官恰好带了照相机。

“这是你日本的私生子么?”军官一边跟昂热打趣一边摁下快门,那时候昂热也是这样把双手放在他肩上。

昂热碾灭雪茄,把外套搭在文着凶兽的背上,起身向外走去:“你已经穿越了荆棘,阿贺,恭喜。”

犬山贺的身体痛得像要折断,但他还是勉强支撑起身体,扭头望向那个老人的背影。

“老师!”犬山贺用足力气大喊。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确实也利用你来控制日本分部,大家就算两清了。”昂热停下脚步:“我们之间没有谈判的余地。不错,我是个复仇者,所有跟龙王复苏有关的事我都不会不闻不问。我会挖出你们的秘密,亲手杀死你们的神,这件事上我不跟任何人谈判。当然,我也清楚你们不会轻易把秘密告诉我。”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犬山贺喘息着。

“看看你,阿贺,好久不见……下次见面的话也许就是敌人了。”昂热轻声说。

“老师!家族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绝不是想与你为敌!”犬山贺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椅背的手微微发抖。

“你们也得敢啊。”昂热耸耸肩。

“也许真如老师说的……从今以后大家都是敌人了。”犬山贺深鞠躬。

昂热拎着行李箱转身离去,这时头顶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微声,杀机如暴雨般从天而降!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抬头,但都没有想清楚这股杀机的源头是什么。

昂热双肩猛震,随着那一震,他变成了猛虎,一只原本在树林里漫步的虎,忽然全身肌肉暴起,体内传来了来自一声骨骼的异响,雄浑的力量在身躯表面流动。

古刀轰鸣,犬山贺扑向昂热的背心,鬼丸国纲在他掌中跳闪着寒光。“刹那”直接从九阶开启,无与伦比的512倍神速!昂热转身,犬山贺笔直地撞入他的怀中!

“バカ。”在时间的间隙中,犬山贺听到了昂热的低语声。

下一个瞬间,在一记手刀之下,犬山家主紧握的长刀脱手而出。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弹幕斜切而下,割裂整个舞池。枪固定在玉藻前屋顶的红牙飞檐上,大口径高射机枪,子弹出膛的速度能达到两倍音速,用自动设备触发。两架机枪,每架二联装,四个枪口在咆哮,弹幕覆盖的面积足有几十平方米。

无路可逃,昂热也没准备逃,他一手把犬山贺抓在身侧,鬼丸国纲在空气中划出猩红色的花纹。弹幕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舞池的水晶玻璃爆出数不清的晶莹碎片,把两个人的身形都吞没。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都惊呆了,为了表示诚意他们都没有随身携带武器,仓促间没有办法对付高处的重武器。女孩们什么也做不了,她们背贴墙壁手指塞紧耳朵,否则耳膜都会被枪声震破。

足足半分钟的压制射击,数以千计的子弹如钢铁瀑布般从天而降。

最后是一道火光冲上屋顶,引发了巨大的爆炸,把红牙飞檐震塌了。原来是女孩们中的一个在舞台角落的应急装备箱中找到了一只火箭筒,如果不是她的勇敢,压制射击恐怕还会再持续半分钟。红牙飞檐的碎片纷纷坠落,玉藻前的屋顶也轰然洞开,微雨飘落,打在斑驳的红绸上。

灰尘中昂热盘膝而坐,把犬山贺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四面八方都是弹痕,那是被昂热砍飞的子弹造成的。如果当时有一架高清摄像机对着昂热拍摄,会发现长刀舞着刀花,把一枚接一枚的机枪子弹切分为二,一条弹道到了昂热面前就骤然分成两条。

“为什么……老师。”犬山贺低声说:“我明明已经有觉悟了。”

之前,他和昂热都准确地判断出那金属碰撞的声音是撞针敲在子弹的底火上。

犬山贺的本意是用自己的身体替昂热挡下子弹,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拔刀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心脏,他不能立刻就死,他要活着,活着才能扑上去挡下子弹。

可在千钧一发之际,昂热却夺下了他手中的刀,一把将心存死志的犬山贺揽在了自己身后。

“笨蛋。”昂热低声说,他肩上绽放出了几朵血花,那是在拉拽犬山贺的时候受的伤:“你的左手废了,想哭的话可以哭。”

“虽然我是笨蛋,但这不代表笨蛋就喜欢流泪。”犬山贺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受伤最严重的左臂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身体的其他地方也受了伤,但混血种坚硬的骨骼为他扛下了大部分子弹,虽然伤口仍流血不止,但还不到立刻夺走他性命的程度。

“那些枪的事,我不知道。”犬山贺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

“废话,这种事情不需要特意说。”昂热说:“从你扑上来之前,我就知道的。”

“所以才救下我么?”犬山贺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学生难道不该为老师牺牲么?何况……你的命比我的……可值钱多了……”

“所以我说你的脑子不灵光。”昂热面无表情地说:“世上哪里有老师不保护学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