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不妨做个交易——”苍狼勾了勾唇,“加入地门,待无我梵音响彻九界的那一天,我会把这个躯壳交给你,并且抹去他关于玲珑雪霏的全部记忆,从此他印象中相依相持的只剩下冰剑。”
说到后来,雁智慧语调抑扬近乎恶魔低语。
“你再也不用躲在阴影里默默守望,因为他只属于你一个人……”
淬毒似的话语宛若蜜糖裹刀,剖开伪装外衣层揭佳人心事。
“她很信任你,但你——辜负了这份信任。”
一语如鞭打中要害,彻底失去战斗意志的幻幽冰剑无奈坐地,任由大智慧挟着皇甫霜刃扬长而去。
夹在友情与爱情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满心负罪感更是无从宣泄,一时间像沉入万年冰窟。
所有的愧疚与爱恋都冻成了冰晶——她对不起寒烟翠霏的坦诚,更恨自己在无我梵音下动摇的瞬间。
若今日能因爱背叛,来日会不会为了占有,做出更不堪的事?
幻幽冰剑自问,却找不到一个答案,只能怔怔抱紧手中百代昆吾。
爱慕荻花题叶的悸动是真,愧对玲珑雪霏的负罪感亦真。
友情与爱欲如两条毒藤绞缠心脉,愈挣扎愈见血痕。
她转眸低看怀中古剑,剑上寒芒映着她惨白的脸,幻幽冰剑忽然想起医天子曾抚琴吟诵的戏文:“剑魄通灵,可寄相思……”
若托生寄灵之说为真,能不能……能不能让她化作一道寒气,永远守在他身边,看他与寒烟翠白头偕好,再不必做这进退两难的抉择?
昆吾轻抬,剑锋吻上脖颈的刹那,竟有种解脱的甜腥——
霜刃划破喉间的刹那,幻幽冰剑竟觉不到疼,殷红蜿蜒如赤蛇游走,视野渐次昏沉。她看见北竞王府的梅枝覆了雪,看见寒烟翠执伞立在回廊下轻笑,最后定格成医者月白长衫上晕开的血莲……
“真傻。”
是谁的叹息?
铮——
琴弦震颤的余音撞碎了冰窟。
幻幽冰剑猛地睁眼,鼻尖萦绕着甘草与薄荷的气息。
雕花窗棂外,北竞王府的飞檐正浸在晨雾里,檐角铜铃轻响,不是黄泉路上的奈何桥,倒是像极了医者居所的后院。
她下意识摸向颈间,肌肤光滑如初,昨夜自刎的伤口竟消失无踪。
“是梦么……或已魂归仙山?”她喃喃自语,却听见一阵琴声从廊下传来。
温和琴调似初春融雪,一声一声,一滴一滴,叩醒混沌,是熟悉的《清心普善咒》。
幻幽冰剑心下一动,赤足踏下软榻,冰凉的青石地透过足底传来寒意,倒让她生出几分「死后登仙」的错觉——否则怎会在此处听见他的琴音?
素纱中衣被穿堂风拂起,幻幽冰剑如一只折翼白蝶跌向琴音来处。
回廊九转,每近一步,心跳便重一分,循琴声觅来处的她这才窥见心心念念的影。
廊下竹影里,白衣人正临窗抚琴。晨光落他发间,竟比雪还白,手腕轻转间,琴弦上仿佛绽开了冰花。幻幽冰剑忽然顿住脚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不见时,恨不能立刻扑上去问他安好;真见了,却怕这不过是幻境,指尖一碰就碎。
‘罢了,既是梦,放肆一次又何妨。’借这自欺的勇气,幻幽冰剑咬着唇,蹑手蹑脚地靠近,直到能闻到他衣上的药香。
白衣胜雪的人静坐抚琴,安抚心魂,这是在为幻幽冰剑而弹。
仿佛物我两忘,又似梳理思绪的他忽感腰间微紧,低头看处,一双白嫩手掌径自环过,纠缠一处,紧接就感受到背后一阵温暖柔软,还带着微微的抖颤,伴着耳边语泣似的颤音,剖白真心——
“能挪开一点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放下我吗?”
琴音骤停。
荻花题叶沉默片刻,眼睫微垂,按琴五指抬起,便自抚上幻幽冰剑额顶,手法温柔,语音缱绻似怜似叹:“你,真傻,真傻!”没有直接拒绝的答案近乎默许冰剑肆意,是象征接受真心的暗示。
这声喟叹像羽毛搔过心尖,幻幽冰剑正想蹭得再近些,却猛地浑身一僵——‘这不对。’
清醒一瞬便自撒手,白得耀眼的足尖在青石上打滑,踉跄着站稳时,幻幽冰剑斗然退开数尺之距,这才警惕地看向眼前人——“你是谁?”
“数月的光阴就教冰剑认不得人了吗?”转过身来的荻花题叶倒是一扬眉稍,调侃道,“还是说冰剑心中的那个人并非是花,倒是教我误会了。”
说到这里,荻花题叶拍了拍额头,这是在吐槽冰剑表错情了。
若无其事的口吻意在冲淡尴尬气氛,谈吐举止无不符合医者惯常的行事作风。
但幻幽冰剑心头警惕反而有增无减,手化离霜刃遥指眼前人,断言道:“你不是他!”
“是无我梵音的后遗症么?”荻花题叶自语一声,说着就要起身探脉,然而下一刻就被一柄冰冷软剑生生逼了回去。
任由剑尖抵住咽喉要处的荻花题叶神色无奈,投降也似地顺着幻幽冰剑演了下去:“敢问冰剑大人,我是哪里露了破绽呢?”
“答案不对。”幻幽冰剑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气自己差点沉溺。
“什么?”荻花题叶不解。
剑尖又近了半寸,幻幽冰剑盯着眼前人:“如果真正是他的话,面对旁人告白,他决计不会用暧昧的话语来暗示,而会直接了当地拒绝。”
她气恼于自己对荻花题叶的了解,因此她在真实中不能如此时此刻一般坦白心意,但她又感激这份了解,让她不至越过情感红线,能始终伴随在心上人左右。
“今天花能为冰剑破例接受这份感情,是不是意味着来日他能以同样的理由接受旁者真心,一退再退的底线退到最后,所谓的真情当真还有价值么?”
荻花题叶微笑着给出标准答卷,这才是印象中医者会给出的回应。
“如此说来,与其说是冰剑喜欢花,倒不如说冰剑向往的是那份独一无二的纯粹感情。”
幻幽冰剑愣住了。
旁观者清式的理智话语意在解构少女情怀,仍在诱导——
“因此,冰剑反而不能接受花对雪的背叛,因为花不再是那个痴心不移的花了。”
而幻幽冰剑爱着的偏偏就是这样的荻花题叶。
“喜欢很简单,只需要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而爱很难,因为爱意味着要接受对方身上的不完美,”侃侃而谈的荻花题叶目光凝注幻幽冰剑,“而冰剑,愿意接受这份染瑕的纯粹么?”或者说,幻幽冰剑爱荻花题叶吗?
幻幽冰剑答得毫不犹豫:“我愿意。”
“那冰剑又爱花什么呢?”荻花题叶反问……爱总是需要一个理由。
“爱,从不需要理由。”幻幽冰剑答。
“这句话,我也可以理解成冰剑随时可以单方面的收回这段感情,在花付出真心之后。”荻花题叶说。
既然爱无来由,去何吝惜。
“时间自会说明一切,或一别两宽,或相依相持,总要走下去方知结果。”耳濡目染下的幻幽冰剑三观很正甚至可以说是超前。
心动总是无来由,而情动则是长久的相处与欣赏促成。
“所谓的山盟海誓走到最后,究竟当真是情比金坚,还是因为一诺千金,又有谁能论定,”幻幽冰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少女的倔强,又藏着几分通透,“倘若他当真选择娥皇女英,那冰剑又为何不能率性而作,情转淡时抽身而退,这很公平不是么?”
男方既然要花心,那显然要有接受女方变心的觉悟。
“高论!”荻花题叶忍不住赞了一声,“但话虽如此,还有一个问题——多情对薄情,确是再公平不过,那雪呢?”
无辜的玲珑雪霏难道就这样成为了play的一环……荻花题叶问得再明白不过,哪知幻幽冰剑却十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难道还没经过寒烟翠之首肯,医天子就打算脚踏两只船么?”还是说他打算先上车后补票,“如此,我倒是要重新评估他之人品了。”
“也就是说,现在就等雪点头喽?”荻花题叶问,
话音未落,还不待幻幽冰剑反应,她就接着道:“那我答应了呦!”一派轻松的语调更带着愉悦的尾音,是属于女子的声线。
荻花题叶的身形忽然泛起涟漪,伴随光晕流转化成一道幽艳身影,玲珑雪霏扶着鬓边的珠花,眉眼弯弯,似笑非笑。
幻幽冰剑的脸腾地红透,攥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白:“你……”
“我需要你的帮忙。”玲珑雪霏走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私密,“他那吕祖固元法太过霸道,我一人……承受不住。”她眼波流转,落在幻幽冰剑发烫的耳垂上,“若将来有了孩子,还望冰剑阿娘不吝赐教喽。”
“你疯了!”幻幽冰剑又羞又急,“他是你的心上人!”可心底某个角落却不争气地跳起来——虽说那是自己从心底渴望着的事,但这同时也是无法被原谅的事——幻幽冰剑一直有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眼下听着玲珑雪霏那仿佛诱惑着自己的话语,幻幽冰剑因为自己的思绪被完全看透了而感到非常狼狈。
看出幻幽冰剑内心之动摇的玲珑雪霏趁热打铁,巧妙拖人下水:“花最大的魅力,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他的那种温柔,让雪感到害怕……”
幻幽冰剑内心默默点头,毕竟,以荻花题叶的人格魅力,即便没有冰剑,哪怕无心于此,恐怕身边也少不了红粉知己,甚至说是蓝颜至交。
“既如此,与其多些不相干的情敌,如果把对手变成自己的同伴不是更好吗?防患于未然不是更好?”玲珑雪霏说。
“别说了!”幻幽冰剑捂着脸,却听见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蚋,“让我想想……”
真是很符合寒烟翠风格的想法呢?幻幽冰剑心想。
是真心,亦是私心。
简而言之,各种意义上摆脱生父操纵的玲珑雪霏心胸顿开,已至崭新天地,表示目前正在事业上升期,白天没时间跟视自家心上人的她遂计划工作外包……
晨钟暮鼓撞碎了云层,眼前是万佛朝宗的虚影,耳边是大智慧悲悯的梵音。
「阿弥陀佛……」那声音像从亘古传来,「舍弃执念,方得永恒。」让忆无心恍如一下子从深迷在人世苦海中清醒过来,觉悟人生只是一场梦。
“不要说话,靠过来到我背后。”
就在忆无心陷入梵音幻境,心神迷失之际,一把朗越男声在她的耳畔乍起,让被佛音同化的忆无心陡然清醒。
“哥哥!”虽然神智仍有些弥留,精神却本能的按照了荻花题叶的话去做,如果要问她如何能知道是荻花题叶在和她说话,恐怕只是忆无心的下意识反应。
虽然忆无心按照了荻花题叶传音去做,却还是不明白荻花题叶此举的用意,等到真正将自已的玉背靠上荻花题叶宽阔厚实的背上之时,始明白荻花题叶这么做的用意。
尽管只是挪了一个位置,却让她有种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在这个世界里,她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外面的人却无法发现她,这是一种奇妙绝伦的感觉,她甚至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视角的关系,她还能看到外面的人,却不用担心会否被发现,这是唯有兄长能带来的安全感。
广袖一拂,便见郢雪琴幻形浮现,悬放横膝,停在指掌方寸,静等琴主起调——
“曲名朝露,诸位大师,请赐教。”
话音落,弦歌起。
声开五律琴挑七情,肃气澄心的荻花题叶信指拨弹譬如朝露,别见人生气象,泠泠音波混着真气散开,竟将无我梵音的禅意冲得支离破碎。
忆无心靠在他背上,听着胸腔里传来的心跳,与琴弦的震颤奇妙地合拍。那些劝她归依的幻象渐渐褪色,只剩下琴音里的苇丛、白露,还有他发间飘来的草木香。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渐歇。忆无心只觉眼皮重如千斤,昏睡前,她似乎听见熟悉的轻唤——“无心。”
话说回头,一番斗阵的荻花题叶成功去除忆无心脑中无我梵音的后效,将昏迷的人带回水阁安置。
声轻唤无果,手掌欲抽又是不能——“睡着了手还握这么紧。”
他失笑,想抽手却怕惊醒她,只好坐在榻边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忽然钻进一缕熟悉的脂粉香,他睁眼,触目便见玲珑雪霏穿着一袭妃红色束腰流仙裙,勾勒出窈窕身形,盈盈一握的腰身与那饱满的蜜桃,尽显曼妙体态。
孟子曰:食色性也!
平心而论,自花雪成就好事以来,谈不上食髓知味,只能说是夜夜笙歌。
因着互留寻踪术法缘故,两人入夜的关系更是堪称如胶似漆。
今晚也不该例外,望着玲珑雪霏那诱人的身姿,再看看手边忆无心的娇妍睡态,荻花题叶斟酌片刻,已有解方,单手结印便待身外化身替己站岗。
殊料就在幻身将要凝实刹那,玲珑雪霏一掌将本体推了回去,跟着翻身上马,跨坐在荻花题叶大腿上,俯身就向他,发间珠钗蹭着他的下颌,痒得人心里发慌。
玲珑雪霏身段本就婀娜,这么一伏,愈发显得动人。
“你……”荻花题叶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
“嘘——”
玲珑雪霏按住他的唇,眼波流转间带着勾人的媚。
“无心睡熟了。”毫无退避意思的雪用指尖划过花的衣襟,声音压得极低,“再说,她迟早要回藏镜人与女暴君身边,提前习惯有何不可?”
身为藏镜人与女暴君爱情结晶的忆无心不该趁早习惯这种限制级画面吗?
荻花题叶望着她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的雪白肌肤,又瞥了眼榻上睡得正香的忆无心,忽然开始怀疑,教心上人那些闺房趣闻,究竟是对是错。
窗外月光正好,映着榻上少女的睡颜,也映着怀中佳人含笑的眼。
他喉结微动,终是叹了口气,抬手拢住了玲珑雪霏的腰……
同一时间,远在苗疆,藏镜人亦自杀上还珠楼,起手狂潮辟野犁遍地皮,强行突破机关防线。
面对万恶罪魁强势进逼,凤蝶有意护主,却是无力回天,更逢佛劫外患一同涌至。
许是有意配合,更似顺水推舟,借病毒之便窃得些许广泽宝塔权限的皇甫霜刃隔空催动无我梵音向还珠楼方面覆盖。
然后便是喜闻乐见的——
无知少女误入传销组织,瘫痪老父奇迹站起!
久别的风采,是再起的温皇,更是再现的任飘渺,一代剑界传奇,剑眉朗目,似视,更似无视,微扬的嘴角,似笑,更似蔑笑!
“风满楼,卷黄沙,舞剑春秋,名震天下;雨飘渺,倦红尘,还君明珠,秋水浮萍。”
诗念罢,现无双,宽袍大氅散发风飘,慢慢收回按住凤蝶肩膀的手掌,任飘渺眼神微动,一股绵不能绝的飘渺剑意便自攀升,尚未动作,便闻身后断喝——
“神蛊温皇·任飘渺!”藏镜人目光死死锁定眼前之人。
“原来你还认得我啊,好友。”
转过身来的任飘渺眉峰一挑,语意寒暄。
岂料熟悉口吻反倒激起内心宣泄欲望,生生压下此行来意——
“我与你,有这般交情吗?!看到你的脸,就忍不住想教训你!”
怒上眉山的藏镜人再出手,石破天惊启战端。
当世最顶尖的高手对决,初交接,剑气瑰丽,掌劲纵横,激荡乾坤失色,山河震动!
这边厢强招一招摧过一招,四处满目疮痍,那方面眼看失了照顾的凤蝶又开始走向地门,任飘渺不由心神略分,当此之际,杀招随即又来——
惊涛也似的气劲突破轮回剑围直取秋水浮萍,不偏不倚恰恰打中任飘渺右颊。
不闪不避更是有意纵容,生受飞瀑掌力余威的任飘渺口齿溢血,犹原淡然以对,问:“气消了吗?”
下意识散去七成真力的藏镜人内心亦自疑问,不过面上仍旧不显:“哼!还不够!”
话音未落,再闻双掌交接,各自而退,任飘渺随之纵身——
“十一……”
负手背剑的秋水浮萍双目微瞑,蓄势而作,挥手登现万剑开道,如岱宗狱峙,倾弭山河定。
极招在前,藏镜人不敢怠慢,电拳急舞演狂态,炽盛雷光游走双掌更似怒流翻江,正是——
“怒潮袭天!”
然而,掌未动,剑已出,抢先发招的秋水浮萍手中无双寒芒迸射——
“涅盘!”
剑气飞纵,直射远方广泽宝塔,一击摧城断绝梵音扰神。
旋身按剑的秋水浮萍仙袂飘迹,翩然而落,落地刹那形象已变,羽扇纶巾犹比再世卧龙。
再定睛,却见万恶罪魁黑发张扬,依旧虎视眈眈,看来气势极为迫人……这倒是大出所料,神蛊温皇眉头一拧,慢慢摇了几下羽扇,是在认真思考藏镜人来意了。
一番怒火宣泄过后,总算想起此行目标的藏镜人亦自卸去掌中敌意,闷声道:“忆无心的下落。”
神蛊温皇还未开口,又来一把男声涉足——“梅香坞回报,有人曾在黑水城附近发现忆无心的行踪。”
那人一身银装水蓝道袍,是顶着辅士皮相的现还珠楼主断殁形。
且不说拿到黑水城路观图的藏镜人是以怎样一种速度消失在地平线的。
看回眼前,回公司打卡正巧遇上前老板怎么办?
“在下檐前负笈,见过温皇先生。”断殁形十分自然地见了个礼。
“温皇先生么?”听到这一称呼的神蛊温皇倒是颇感趣味。
称呼的差异,宣告此身立场……毕竟相较于热衷游戏不顾败家的虚无缥缈之人,好歹皇甫霜刃是有认真经营天下第一楼的打算。
近来借罗刹海市打开局面,借银槐鬼市避世契机,更是牢牢把控行业龙头地位,没让落花随缘庄反超过去。
所以迎着神蛊温皇目光的断殁形表示没有其他的意思,请前楼主称太上皇。
“哈!”
神蛊温皇轻笑一声,同样计划另觅他处坐看云起。
“凤蝶!”
“主……主人……”凤蝶有些迷茫地捂住额角,脑中虽是一片混沌,依旧事事有回应。
“走吧!”神蛊温皇道。
没了还珠楼,尚有神蛊峰。
相较前者引人注目颇多掣肘,后者更利于作壁上观分理局势,他相信自有人会将情报事无巨细送到手上。
“万事无如退步人,孤云野鹤自由身。松风十里时来往,笑揖峰头月一轮。”
伴着意境深远的禅门古调唱响,声落人既远,尽显一派脱俗超凡,浑不为熙攘世利裹挟。
“主人,等我!”凤蝶使劲晃了晃脑袋,总算清醒不少,见状当即追了上去,相伴左右一如昨日,是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
十数年的相依相伴,两人早就已经成了各自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任凭时移世易,凤蝶永远是跟在主人身边的小凤蝶。
望着渐渐远去的两道身影,心满意足的副楼主收回目光看向遍地狼藉,又是叹了口气。
好现象,反正还珠楼改弦更张换人做主,就当新人新气象了。
断殁形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这般想着,脑中却是不由划过一个奇异念头——“倘若楼主有意,是否凤蝶姑娘同样可能改姓皇甫呢……”
呱,有牛哇!
“阿嚏!”荻花题叶揉了揉鼻翼。
在他身边则是闻声关切看来的忆无心,她问:“哥哥这是感冒了吗?都怪我不好。”
还道是否因昨晚陪睡缘故引得兄长抱恙,少女心头有些自责。
岂料听到这话,荻花题叶却是十分诡异地沉默片刻,紧接着转移话题:“副楼主传信,已将藏镜人引去黑水城,一家三口团聚指日可待,无心欢喜吗?”兄妹二人正在行往黑水城的路上。
“这……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忆无心道……以免大匠师他们扫到夫妻友好交流的台风尾。
只希望到时候黑水城还在……忆无心暗自祈祷。
同样心焦的藏镜人要比他们更早来到黑水城,然而还未来得及投石问路,就被姚金池认出引走,遇上暌违已久的影,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气韵。
那是一名身材丰腴的年轻妇人,暗紫宫裙牢牢箍住了胸口和后腰的丰盈之处,外罩白麻布衣,额前束着白色麻布条,仿佛抹额一般绕至脑后,隐没在稠密乌黑的青丝里面。
发髻在脑后高高梳起,挽作丧髻样式,腰间系带裹着纤细腰肢,行走间,自有一股未亡人的娇弱气质流淌而出。
察觉藏镜人打量目光,姚明月嘴角翘了翘,随即转做怅惘颜色——
“俯请君知,奴家那女儿命途多舛,年幼失怙,”从小就被生母丢了出去,自是无父无母,“想是见得先生昂藏气魄想起往父音容,若有冒犯之处,万请见谅。”说着,又是盈盈一拜。
下意识闪身避让,藏镜人一时间倒是有些无所适从,欲发火,无从发作,想用粗,无所动武。
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藏镜人只是问:“忆无心呢?”
“无心尚在内中休息,”姚明月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谎,跟着问,“先生要去看看她么?”
藏镜人毫不迟疑道:“请带路。”也是恢复出厂模式的大脑只剩下些许厌恶本能,然而刻板印象套在现今的姚明月身上,却是无一符合。
故而两人相处起来,却是难得的相敬如宾。
说话间,两人要往里走,又闻一声话止停步——“且慢。”
说话的人是姚明月,她指了指藏镜人身上衣袍,那里满是飘渺剑意所留痕迹。
外男一身破烂衣衫登堂入室总归失礼,仍是十分充分的理由。
“先生满身风尘,想是在外奔波遇险不少,若君不弃,且让奴家代为缝补如何?”
藏镜人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顺着姚明月动作脱衣解袍,只剩下内里单衣,这下是更不能进房去了。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解下夫君战袍的姚明月却没有为人提供更换衣物,就这样将人晾在一旁。
不知道眼睛该往何处放的藏镜人只觉得尴尬极了。
解救他的是提着一柄柴刀往外走的姚金池,柴薪不够总须男人用力,受挚友耳濡目染的藏镜人总归知晓几分当家职责。
接过柴刀的他便自往外院走去,计划劈柴回报。
余光一瞥确定不见人影,姚明月反手就把破烂黑袍丢给自家小妹:“吾亲爱的小妹,好好缝,仔细补,可不能让姐姐在姐夫面前丢人哦。”
“诶!”姚金池一愣,随即便见长姐往厨房走去。
自忖女工一道并非舒适区的姚明月打算在庖厨一道找回面子……
藏镜人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色,再看看未亡人的期待目光,颤抖着提起筷子夹了口年年有馀送进嘴里,然后——
诸般滋味次第于味蕾爆开,回忆纷至沓来……
为替姐姐姐夫留下二人空间,知趣退走的姚金池离家这才半里远近,便被一声高喝吸引回眸——
“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