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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搡的感觉清晰得不似梦,眼皮似有千斤重,胸口传出的闷哼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宋年珩抬起的手蓦地抓空,周围的混沌如云开月明,五官对外界的感知一点一点恢复。

小小的一声又软又奶,由远及近——

“阿珩哥哥~”

很矮很矮的墙头另一边,怯生生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漂亮精致如瓷娃娃,头顶的两个小丸子带着毛绒绒的小圆球,眼眶里似乎装上了黑色夜明珠。

“奶奶说你又被罚了?”

小小的女孩儿“噔噔噔”跑到面前,费力地搬来自己院子里的凳子,小短腿费力地往上爬。

白嫩的小手灰扑扑的一片,踮着脚仰头看着爬上墙头的人,小小圆圆的脑袋歪了歪。

从口袋里掏出捂得热乎乎的老式水果糖,白嫩的掌心摊开——

“呐~给你。”

宋年珩低头,看着矮一截的小豆丁,微冷的眸子眨了眨,迟钝地扫了一眼熟悉而陌生的大院,藏锋的眉眼微皱。

哪怕他再想忘记,也清晰的意识到,这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一砖一瓦,仿佛刻在骨血里。

是梦吗?

轻松就能翻过的墙头,宋年珩垂眸,眼底甚至冷静得毫无波澜。

从前的梦境,他大约,不想回忆起。

瞥了一眼身后算不上高的距离,眉心皱了皱,随后将右脚后退悬空——

跳下去,应该是打破梦境的最好方法。

唇瓣微抿,衣角被扯了扯,小姑娘仰着头,小手将糖纸剥开,递到他跟前,漆黑漂亮的眼睛又乖又软地看着他。

头顶小小的两个毛绒团子将小姑娘衬得如年娃娃一般可可爱爱。

宋年珩眼尾上挑,小姑娘看着有几分眼熟,但实在没有太大印象。

瞥见手心里的糖果,宋年珩垂着眼皮拒绝。

“哥哥,低头头~”

奶声奶气的小姑娘又伸了伸手,小小的身子踩在凳子上摇摇晃晃。

宋年珩浅浅生出几分耐心,半蹲下身子,靠近小姑娘。

嘴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颗糖果。

老式水果糖的甘甜弥漫,刺激着味蕾。

小姑娘笑弯了眼睛,肉乎乎的小奶膘堆了起来,奶声奶气:

“甜的!”

梦里不可能有味觉出现,而且被拉扯的触感哪怕再微小也不容忽视。

宋年珩抵了抵上牙,瞥了一眼面前的小豆丁,生火做饭的烟飘了出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夹杂着来往交谈的声音。

车轱辘滚过石青地板,“咔哒咔哒”的从一堵围墙外传入耳膜。

他温吞地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抬手碰了碰她头顶的小团子,新奇的感受席卷而来,呼吸夹杂着糖果的香甜。

“给您添麻烦了,小珩这孩子一向调皮。”

温婉的女声猝不及防闯入,宋年珩慢半拍抬起头,口腔被糖果的甜味包裹,眼眶酸胀得厉害。

“阿珩哥哥?”

小姑娘疑惑地歪过头,小小的身子挪到他面前,摇摇晃晃因为失重猛地朝着他扑了过去。

只是本能,本就窄小的墙头,宋年珩一把接住倒过来的小姑娘,不受控制地落下——

长睫轻颤,眼眸一压,失落和嘲弄被逐一掩盖。

已经好久,没听到过他母亲的声音了……

余光的尽头浅灰色的衣角露出,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倒地的一刻,梦境就该结束。

可第一次入梦的母亲,他却连面也见不上。

多可惜啊……

眼睛半阖着,垂下等待的眼睑覆盖着一片阴影,仿佛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

怀里的小姑娘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全身心依赖的闭紧眼睛。

是被吓到了吗?

难得分出些心思,宋年珩轻轻碰了碰女孩儿头顶的小团子,抿唇等待从梦中醒来。

身体砸在地上的痛感清晰传出,怀里的小姑娘由于惯性滚了出去。

真真实实的痛感。

“我们这次回来一定好好教育他…小珩!”

嘈杂销声匿迹,疼痛越发明显。

宋年珩咬紧牙关,干裂的眼眶像是藏了沙砾。

几乎是下意识的,清净却又吵闹的耳边透出女人熟悉的声音。

蓦地抬头,撑在地上的手泛白。

女人目光看过来,担忧的声线鲜明得让人几欲落泪。

“宋年珩,你怎么还敢爬墙!”

女人快速过来扶起摔在地上的两个孩子,瞥见自家儿子短裤下被擦破的膝盖和手臂,心疼地拉近吹了吹,透着英气的眉眼紧皱。

“这是隔壁院子商家的小姑娘,怎么今天跑出来了。”

六七十岁的妇人走近,慈眉善目和十几年后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上前替女孩儿拍了拍身上的灰,老妇人又检查了一道。

没受伤。

眼底爬满雾气,将颤抖的手藏在身后,顾不上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宋年珩眼睛一酸,蓦地朝着女人扑了过去。

“这孩子,自己犯了错怎么还先哭了?”

女人半蹲下身子,抬手的动作却极为温柔,轻轻拍打着男孩儿的脊背,温声哄着:

“小珩乖,一个星期后就是你的七岁生日了,你不是一直想让爸爸妈妈回来陪你过生日吗?这次啊,我们肯定能回来。”

用力抱住母亲的手蓦地僵住,宋年珩仰头,水雾遮住的视野被他亲手撕开,残忍的逼迫他直面现实——

就是因为他无休止的吵闹,身为卧底警察的父母才会因为他分心被那些人看出破绽,在赶回来给他过生日的时候出了人为车祸。

是他的错……

指甲陷进肉里,近乎贪婪,宋年珩仰头蹭了蹭母亲的下巴,轻颤的声音浸了无端的恐慌:

“我,我不过生日了……”

哪怕是场梦……

如果他没有吵闹,如果他的父母没有赶回来给他过生日……

那场意外,会不会,不存在?

长睫轻颤,干涸发裂的眼眶疼得厉害,眼珠子几乎有随时蹦出来的危险。

“胡说什么?”

女人抬手敲了一下自家儿子的头,看到旁边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一眼就喜爱得不行。

“还当着妹妹的面就哭鼻子,都成小男子汉了也不害臊。”

扯过一截袖子,女人温柔地将埋在颈窝里的小脸儿抬起来,眉眼落了一片柔和。

这是他十几年后奢望却遥不可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