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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顺利的?”张贲又不以为然了,“他看过驾帖,大金吾亲自下的令,他敢反抗?”

“进了诏狱,就是九死一生,不敢反抗,也得反抗!”林鳞游道,“何况他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为何不反抗?乖乖束手就擒,可不像他的风格。”

“你又看出来了?你了解他吗?”

“实不相瞒,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张贲想了想,对林鳞游道:“你先回去,我押他去诏狱就行。”

林鳞游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转身向另一条街走了。

……

已是深夜三更过半了。

诏狱中,张贲在签押房小黑屋讯问起金常,非正式的,不需要记录供词,当然,也不需要按例上来就先用一套刑。

“你不要紧张,咱俩只是随便聊聊。”张贲坐在金常对面说。

金常站着,道:“张大人哪里看出我紧张了?”

“进了诏狱还能如此坦然的,你是第一人。”张贲心想这也不过是老子没有用刑,这家伙倒把客气当福气了,“你是不是觉得,李芮不是你杀的,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金常道:“难不成我还要口呼冤枉?你们都诬我为逆党了,我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何不坦然处之?”

凭空来了一阵风。青砖墙上的某盏灯台里的火苗晃了晃,刑房大火盆中呼呼响了两下,愈发旺了。

四周一片安静。

张贲看着金常,金常似笑非笑。

“把他双眼给蒙上!”张贲被他笑得心里有些发毛,生怕他使出幻术来。

锦衣校尉拿了根布条,利索地将金常双眼遮了。

“这样,还能使出幻术吗?”张贲得意地问道。

“或许,我已经使出了呢?”布条下,金常的嘴角微微上扬,“你怎知道,现在的我,就真的是我?”

“把他裙裈给我扒了。”张贲挥挥手,又是一声令下。

听闻此言,金常面上露出一丝慌乱。

锦衣校尉上前,将金常下身扒了,伸手一番检查,回头禀道:“大人,确实是个阉人!”

金常面上的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他大吼道:“你他娘的才是阉人!老子不是!”

“大净小净?”张贲对他的吼叫充耳不闻。

“小净。”校尉道,“而且……非宫中净身手法,鸡蛋尚在,鸡冠无了。”后半句话,则是凑到张贲耳边低声说的。

“好,确认身份无误。”张贲道,“怎么样金爷,现在可以好好聊了吗?”

金常知道锦衣卫耳目众多神通广大,但是,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教坊司南市楼已死去的那两名粉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就是当初给他净身的那名净身师,但是那老家伙早已作古!

“你是怎么知道的?”金常默然半晌,沉声问道。

“我猜的。”张贲笑道。

“猜的?”金常自然是不相信。

“你身上有股太监味儿。”

“我说了,我不是!”金常愤愤然。

当然,光凭一股味儿,也证明不了“他是他”这个问题。所有的太监身上,都有太监味儿。

或许是金常与侯太监待一块久了,身上惹了味也说不定呢?

当张贲显然是有足够证据的:“你的义子,戴世荣,看过你如厕。”

不论大恭小恭,金常都是坐着的,只因当初那该死的净身师不够专业,切的时候切深了,导致他现在小恭呈扇面状,不坐着的话,会溅得到处都是。

本来嘛!不是宫中的净身师,手法当然不够专业。而且宫外一般都是小净,只杀鸡不取卵——这倒与金常所受吻合。

金常在心里狠狠唾骂起戴世荣!没想到死之前还要卖他一手!

……

“你想聊什么?”金常显然如同一只落败的公鸡,没有了方才的嚣张。不过,他的落败颓唐,不是因为张贲,而是因为张贲的话,勾起了他不堪的屈辱与回忆,深深刺痛了他内心最敏感的脆弱!

正如着名宦官海大富所言:太监,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一撮假胡子,能让他找回一丢丢的自尊心。

不过金常的胡子倒是真的,因为他的蛋还在。

“聊一聊,教坊司南市楼的案子。”张贲说,“我们查了这么久,后来终于发现,答案,好像就在你一人身上。”

“我从未杀过任何一个人!”金常说,“教坊案与我无关!”

“你敢说与你无关?”张贲道,忽而点点头,“是!那些狎客的死,可能与你无关,但是那俩粉头呢?你敢说不是因你而死?”

金常那方面能力不行了,但并不代表没有欲望,相反,还很强烈。

那一晚,他点了南市楼的两名粉头,正是黄泽的母亲和姑姑……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导致两人不堪其辱,愤然自尽了。

在此之前,黄泽已经对所有凌辱过他母亲姑姑的狎客动手,在这之后,他愈发大开杀戒!

这是教坊司诸多楼里,独独南市楼凶案频发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没有对金常动手,也许那晚,黄泽正好不在,不知狎客为谁;也许知道,但是却杀不了他……

期间,李春借着教坊司案的掩护,杀了李芮,企图嫁祸给教坊司案真凶。

与李春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逍遥楼的赌客,譬如水贼王三刀,就是因为在逍遥楼赌输了钱,将对手诓至南市楼,一刀结果了。

可惜王三刀运气不好,成了教坊案的替死鬼。

这也就是为何黄泽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南市楼依然有凶案发生的原因。

……

“我猜得对吗,金爷?”将自己的推理分析徐徐道出,张贲问向对面的金常。

“她们本是戴罪之人,死则死矣。活着也是苟活,也是痛苦。”金常道,“如果你非说她们因我而死,我也不过是替她们解脱了而已!”

“看来我猜对了。”张贲道,“那么,你见李芮,是为了什么?”

“那家伙是个赌鬼。”金常如实道,“在逍遥楼欠了一屁股债。有一天,他突然约我二更在南市楼见面,说有一封密信,关乎我之生死,他愿交于我,只要我替他消了所有赌债。”

“他一共欠了多少赌债?”

“十万两有余。”

次奥!果然赌徒,欠了这么多!

这李芮不过是工部新设都水司里面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位置不高,权利蛮大,最主要的是,监管河道工程,是个肥差。

纪纲把他摆在不显眼的位置,当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千算万算算不着,这河道的水,都流入逍遥楼去了!

欠了足足有十万两,那先前输进去的,还不见得有多少!

这十万两,以李芮的俸禄,还到猴年马月也还不完。

但他又不敢向义父求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虽然义父府上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多如牛毛,而且件件价值不菲,但也怕得拿上多件才能抵十万两。

拿多了,容易被发现。

而且,来路不明的古董字画,一般人不敢收。逍遥楼知道他是纪纲的义子,直接抵债,更不敢收。

李芮不傻,所以他只从纪纲府中拿了一封密信,一封他觉得,可以抵十万两赌债的密信。

“所以,那是什么信?”金常问张贲,“你要的答案,我可都如实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