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这次被留下的，可不是我啦
“什么？”
“你可以就此离去，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传道散人一指院墙，笑容和蔼。
这下轮到方曦文愣住了。他指着自己，一时间没绷住：“我看起来像傻逼吗？”
“……”
“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但伱带着一帮废物没把握拿下我姐！”方曦文指着他大笑，“你觉得放任我逃掉后，她会大受打击？
蠢货！没了我这个累赘她只会杀得更顺手，你们得死一半的人！
“那你不逃？！”
“没必要，因为会死的是你们。”说着，方曦文的声音平静下来，看了眼厉慕幽，又转向自家姐姐，朝她展颜一笑：“姐，刚发现我对你好像也是第一种。”
“当真？”方清筱的表情骤然亮了起来，在这围杀之境里，仿佛一朵璀璨盛放的花朵。
此时，厉慕幽的神情也同步沉了下来，身形潜入阴影之中，杀机毕露！
“灭天门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没说错的，”方曦文拔出长剑，眼神一沉，“血缘关系这种东西，是可以被人的感情所超越的啊！”
他爱着自己的生母，并不是因为两人流着同样的血，而是朝夕相处的爱与关心；
他跟方清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可以为对方而死，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本就是一种爱；
而在场，本该是跟方清筱最亲密、关系最深的人，如今却想要取她的命！
“给我住口！”
厉慕幽朝他直扑而来，于是方曦文长笑两声，身形急退，有一袭白衣翩然落下，剑光如匹练般斩落，进而冲霄而起！
见方清筱的脸上不再迷茫，他便知道此局已解！
从两人的反应来看，厉慕幽的身份大概率为真，两人在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这件事甚至能成为方清筱的心魔，逼得她难以还手；
“但它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情！”他说得明明白白。方清筱手中的长剑不再动摇。
没错，是我自己的感情。
“方、清、筱！”厉慕幽飞身而上，身后浓郁的魔气化作一张张鬼脸，朝她扑击而去，疯狂撕扯！
“我在。”
她应了一声，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将手中长剑竖起、斩落！
霜天·万象！
有宛若游龙的剑光乍起，带着开辟一界的剑意，直接将鬼脸尽数撕裂，涤荡一空！
她的道途本就立意高渺，如今全力出手，便是如此峥嵘！
然而，厉慕幽也绝不是好对付的。这边鬼影刚刚清除，便有无数道再度复生！
方清筱看向弟弟的方向，在那里，他已经被人群淹没，有一条赤金色的龙影左突右冲，又被打得虚幻无比，仿佛一头困兽。
心局已解，杀局未解。
…
…
孙家围杀之局已成。同一时间，在兴平城的一处茶楼雅间。
这房间布置极尽奢华，雕梁画栋，但其中最吸引人的乃是一颗圆形的晶球，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禅意，正将孙家小院的景象实时投影。
清晰度不怎么样，就像当初方天宇手上那个通讯法器一般，但在座的几位皆看得津津有味。
不少人忽略了一点。这场战斗看似是家庭伦理之战，但其实是两位人榜前列的强者之战。
人榜第九的凌剑仙子，与人榜第十三的无光邪剑！
两人招式皆精妙无比，招招夺命，哪怕在场的资深九窍将自己代入其中，也不禁额头见汗、假死多次。
“有趣、有趣！”
房间上首坐着的是一位年轻人。他面容阴鸷，脸色有种病态般的苍白，穿着一身华服，看着水晶球抚掌大笑，“当真是有趣极了！”
“这，厉少主开心就好…”有人立刻谄媚附和。
从称呼不难听出，这是灭天门的少主，厉无常。
话语刚落，那人便被一掌拍碎了头颅，脑浆四溅。只见尸骨软软倒地，厉无常毫不在乎地将血抹在衣服上，环视一圈，笑容开朗：“我开不开心需要别人肯定吗？”
这下没人敢搭话了，下属一个个噤若寒蝉。
见状，他也不以为意，转向看另一位年轻人，“白羽，你怎么看？”
那是个面容很普通的青年，一身黑衣，脸上仿佛戴着铁打的面具，闻言平静道：“很有趣。”
“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厉无常像是个给好友介绍玩具的小孩，跑下位置热情道：“你知道厉慕幽为什么这么恨方清筱吗？”
“不知。”
“因为她们是姐妹，而方清筱如今过的，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人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厉慕幽才是那个有剑侠梦想的人！
那个阴湿孤僻的女刺客，小时候想当剑侠！
啊哈哈哈哈哈！”
厉无常笑得在地上疯狂打滚，见叶白羽满脸淡然，便笑道：“白羽，你可是不信？”
“不够。”
厉慕幽怎么说也是人榜前列的高手，哪会因为这种狗屁理由就要拼死拼活。
“瞒不过你，哈哈，当然不止这个，”厉无常一骨碌爬了起来，抓起那具无头尸体随手丢出了茶楼，带起一阵尖叫，“她不满的是被人抛弃，她仇恨的对象是整个方家。”
这方家的中兴自当代家主方天宇而始。数十年前皇储之争，方家是站队成功的那支，雪中送炭，在当今圣上登基后，得到了高氏的大力扶持，这才得以成为新兴世家。
在当时的争斗中，灭天门支持的是他们敌对皇子，领了命去按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
那时方天宇才初入外景，灭天门便派了位跨过第一层天梯的长老去，逼得他带着妻女远遁千里，但还是被无奈追上。
“就在方天宇正欲亲手杀掉妻女，一家人于黄泉团聚之时，他的两个幼女脸上都毫无惧色，朝他用力点头，”说到这里，厉无常脸上也有些讥讽之色，“然后那长老便起了爱才之心，愿放他一马，将两个女儿收入灭天门，但被方天宇拒绝。”
他当然知道灭天门的教育方针，自己若是两个女儿被收入，养蛊就只可能活下来一个，因此方天宇宁死不从。后来那长老才收了厉慕幽。
“这便是一切的源起，”厉无常看着水晶球，眼神火热，“眼睁睁看着妹妹在自己眼前被夺走，方清筱一定很不甘，这就是她朝顶峰出剑的起始！
然后，白羽！最有意思的地方来了！”
厉无常整个人的身体都扭了过来，表情滑稽无比，一副“你肯定猜不到”的表情。
“然而，随着在剑道之路的越发深入，方清筱逐渐忘却了初心。只知道自己必须往前，却往了为何要往前。”叶白羽道。
这是剑宗的悲哀。剑宗要求弟子们必须有着一颗纯粹的求道之心，不能为了求道而求道，对心性有种近乎变态的扼杀。
“不错！厉慕幽恨的不止是方家的抛弃，还有他们从来没找过她！”厉无常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捂脸狂笑：“你知道吗，这蠢女人第一次上人榜的时候还很开心，到处去问别人说家里会不会发现，会不会为她骄傲！
啊哈哈哈哈哈！”
厉无常狂捶地板，叶白羽就冷眼看他发癫：“太乐了，她以前还不是这样的，脸上总是有表情，偶尔还会笑。
整天都寄希望于那搞笑无比的血缘关系，总是想着会有人来带她回家，最后认祖归宗！
结果等啊等，等啊等——她没等到任何人，谁都没来！啊哈哈哈哈！”
于是，希望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厉慕幽终于接受了现实。灭天门的教义成为了她最后一根稻草，这里将成为她最后的归宿。
才怪。哪怕改了姓，也改变不了她是野种的事实——
“没人要的东西，也想留在这里？”说着，厉无常的脸色逐渐变得怨毒，“区区一个外人，也染指我厉家千年之基业？想都别想！”
“哦，”叶白羽有些恍然，眼底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所以你是想借机除掉厉慕幽，顺便还能看一场年轻一代最高水准的生死战。
而且，她在道途上走得比你远，但如今这副被仇恨支配的丑态，却也能成为你的养料；
最后的最后，还能借机得到方清筱，对否？”
“白羽知我！”厉无常抚掌大笑，眼神火热，“比起厉慕幽这种下水道的蛆虫，还是剑宗大师姐这种明媚的花更有魅力！”
对于这句话，叶白羽没去搭腔。他不懂女人有什么意思，唯一的友人是男性的云屹川。
青年只是看着水晶球里的景象，有些入神。
“白羽，你对她们也有意思？”厉无常摸着下巴，随口点评，“姐妹花都是极品，可惜厉慕幽的气质太恶心，想到她就没了兴致。”
“不是。他很有意思。”叶白羽指着那个青衫人影道。
“他？”厉无常像是刚注意到，哈哈一笑，“你说三公子？对了，这废物叫什么来着？他能有个鸡毛意思！”
“别小瞧他。”
“好好好，我知你行事谨慎，”然而，厉无常还是那副‘汤姆猫手指笑’的表情，“在这种战局，这废物能干嘛？”
这时，有人凑上前来，补充情报道：“少主，据下面的人汇报，方行云有足足四窍的修为，还掌握了血衣教的核心功法。
若非厉慕幽害他提前暴露，他或许真的能得到我们内部资料。”
“一群废物！”厉无常一巴掌拍碎了这人的脑袋，转而看向水晶球，冷笑一声：“这么有才，正好给我死在这里！”
从水晶球映照出来的景象看，方行云几乎被人群淹没，身上连中数招，吐血不止。
传道散人带去的高手甚至有开六窍的好手，这一人就够他应付的了，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围攻！
“传下去，别把方清筱伤了，”厉无常看了他一阵，兴趣缺缺地坐回位置，“原来是条修惊世书的走狗，剑法稀疏平常，也就有点小聪明罢…”
厉无常自己也是人榜前列的高手，方曦文的剑法在他眼里确实一般，
在小院里那么多人，能入他眼的就只有方清筱。这女子被突袭收了内伤，在气势被压制的情况下还能跟厉慕幽打成五五开…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水晶球里，方行云浑身浴血，眼见就要被擒下。
“啊，结束了。”
“给我跪下！！”
充满威严的声音落下，厉无常猛地站了起来，表情惊疑不定。
…
…
孙家小院，两大高手正在捉对厮杀。
方清筱不断地挥剑，有璀璨的剑光在空气中纵横，将道道暗影击得粉碎碎，但她自己也被拖延在了原地，无法支援。
她的“妹妹”如今身化暗影，在墙根四处的阴影处潜行，时不时突地飞身而出，分水刺极刁钻地绕过剑气杀来！
这是灭天门的主修绝学之一，这些暗影既能攻敌惑敌，还可以虚实转化，端得是厉害无比！
在一人负伤的情况下，两人之间是拉锯战，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唯一的区别是厉慕幽拖得，方清筱拖不得。
那边方曦文快死了。
他那里有足足十几位好手参与了围攻，若不是提前布置了阵法，加上有离火阵盘周旋，一次可以分隔掉数个敌人，他早都被分尸了！
有名为焦急的火焰在心中扩散，方清筱能清醒地认知到它们毫无作用，却无法消灭。
“当初，你也是这样看着的吧？”有如无机质般的声音响起，一道暗影飘到她面前，整张脸扭曲成一个滑稽的笑容，“好看么？”
砰！
她挥剑击碎暗影，身体一晃。
开什么玩笑…！
眼睁睁地看着至亲离去，那种剜心之痛我在三岁就体会过了啊！
“你觉得！”方清筱眼眶微红，像是要把积压的愤怒吼出来，悍然挥剑，“被留下来的人就很好受了吗！啊！！”
“你有同门、有家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凌剑仙子，”看着她动摇的样子，厉慕幽眼中也有情绪凝聚，“现在还装什么可怜！”
“我没有！”
“他会死在你面前，你的剑道根本毫无意义！！”
如同回应她的话一般，远处的方曦文被重重地拍在墙壁上，力道之大卸无可卸，侧头吐血。然而身体还未滑落，他便又弹身而起，那被血染红的青衫再度化龙，冲进人群！
甚至为了不让她的战斗被打扰，方曦文还将倒地的人纳入剑势，横剑将一堆人推了出去，有离火之阵悍然爆发！
‘总会有棘手的敌人吧，到那时，一定要想起我啊。’
他是那么地相信我、他在拿命护着我啊！
“别再、夺走、我的亲人！！”方清筱的脸上有晶莹之物滑落，长发飘起，就连霜天剑上都出现了一丝丝裂痕，仿佛难以承受这剑意之重！
开辟剑意，霜天·万象！
观药圃秘境的收获在此刻终于出现，一切的暗影被尽数涤荡，仿佛真的有新世界诞生一般，院内为之一空。
厉慕幽被打得倒飞而出，吐血不止，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天地之力！
能将她的暗影摧毁得如此彻底，只有可能是剑意引动天地的共鸣！她才六窍啊！
“呼、呼——”
烟尘散去，方清筱站在原地，身上有气机自行流转，将生机吸纳、填充入内。
她在战斗之中强行打开了口窍，如今内天地初成，哪怕全力一击后，如今还具备着战力！
“曦文，姐姐来了！”
达到七窍之后，她终于有资格动用剑宗的秘法。以心为剑，以魂为剑，燃尽一切。
在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取回了出剑的初心。
‘这一次，我才不是无能为力。’
‘如果我的道途，能成为他登临至高的台阶——’方清筱的眼睛亮得吓人，剑上正要燃起光焰。她的念头从未像如今这般通达过。
她甚至有些调皮地想着：这次被留下来的，可不是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