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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玻璃,蓝色的透明天花板,蓝色的树叶和电线杆在车厢顶部划过,靠在座椅上的少年静静看着头顶的风景,车厢里格外寂静,除了他以外再没其他乘客。

列车哐当的缓缓向前,暮色的天空下,一切仿佛镀上淡淡的蓝色,当中途经过站点时,车厢内响起的机械播报声才会短暂打破这寂静。

[列车已抵达凇青站,请到站的乘客有序下车]

车门缓缓划开,但没有一个人下车,车站里也没有人的身影,仅有几只看不清的鸟站在电线杆上,发出几声叫声。

少年转动脖子,那双空洞的眼神看往窗外的车站,这里锈迹斑斑,老旧的设施似乎废弃一般,仅有的车站轨道顶部显示板还算良好,橘红的点阵显示这里是‘凇青站’。

似乎是想到什么,少年低下头,在口袋里摸索一阵,将黑色的个人终端翻出,金属的外壳边缘已经磨损的很是光亮,而侧面也有很多细小的划痕,看来是饱经风霜,使用时间不短了。

翻开投影屏幕,少年的指尖划到其中一行新闻,然后停了下。

《遗憾,天才少年在家中自尽》

[在7月12日,东三区警方接到自律单元报警,然后派往人员赶到现场,发现居住在凇青街区的18岁男性居民‘泠’死在自家居所外的松树上,根据现场图像看,‘泠’是仰倒在树杈上,失血过多而死,在他身边发现了自尽用的小刀,以及留下的个人终端。

个人终端里清楚的记录了他自尽的过程,先是在树上空坐了一天,然后临到傍晚时,他听了会歌,然后将小刀拿出来,清晰而冷静的切开自己腋下的动脉血管,然后仰倒在树上,闭上眼睛。

根据‘泠’的同学和老师反应,‘泠’的各科成绩一直是班上绝尘领先,16岁时就进阶凋零序列5,打破学园记录,但‘泠’对待同学也是极为冷淡,平日里从不和别人交流,学园曾为他安排心理医生辅导,但在医生询问时他又格外思维清晰和冷静,并没表现出抑郁的症状,作息也很是规律。

事情发生后,学园联系了‘泠’的唯一亲人,是‘泠’的一位远方舅妈,据她表述自己只在20年前的婚礼上见过‘泠’的父母,此后再也没和‘泠’一家人联系过。

在此之前,这位天才少年已经获得的中央星域‘青金石’学府免费入学资格,受到无数人羡慕,但他的离去,也让许多熟悉他的人感到遗憾和失落。

‘青金石’学府是联邦目前排名第237的着名学府,涌现过诸多知名学者、医生、科学家,这所名校在山南星域的招生名额仅10人,其中免费入学名额只有1人。

为此,星域内的教育学家称,当代学生的心理问题已经不容忽视,需要采取相应的措施改善……

————以上为山南星域-黑松居住星-东三区晚间新闻报道。]

目光定格在新闻投影的屏幕上,少年一动不动,有如苍白的尸体一般,直到车窗外的玻璃上撞过一只苍蝇,这才让他眼瞳重新转动。

列车再次缓缓启动,随着哐当的车轮声,慢慢将那锈迹斑斑的车站抛在后方,少年也重新靠在座椅上,看着头顶那蓝色的玻璃天花板,以及玻璃板上落下的树枝和电线杆阴影。

夕阳渐渐落下,天花板上的蓝色也越来越深,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片昏暗,有如乌鸦的羽毛,看不清纹理。

一小时后,列车停靠在一处昏黄的车站,少年拿着个人终端站在站台上,投影屏幕的光影将他的脸庞映的苍白而毫无血色。

之后,他收起个人终端,就这么走在昏暗无人的车站里,尽管没有什么光,但他也没有摔倒和撞到什么东西,大概是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吧。

就这样,他走出车站,然后沿着同样冷清的街道向前,一路上的街道和设施都格外老旧,许多十多层的高楼里,只有一两家点着灯。

走入黑暗的公寓楼里,他跺了下脚,随后灯光亮起,就这样,他沿着楼梯向上,一路的灯光接连亮起,仿佛的为迎接他一般,让这空荡荡的楼层显出几分生机。

来到七层,少年脚步停下,将随身的密钥卡插入,随后轻微的一道响声,门自动打开,然后他走了进去。

屋内亮着冷萤的光,只能听到少年脱鞋的声音,换好拖鞋后,他走到最里侧的卧室门前,稍微停顿了几秒,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卧室里面摆放着白色的医疗床,一个中年女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她仰面躺着,口中插着呼吸管,胸口随着呼吸机的输入气体,不断起伏,面容扭曲,眼睛半睁半闭,看似醒着,却又似睡着死去般。

呼吸机连接的医疗仪器不断的给这位中年女人肺部充气,以延续她的生命,滴滴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清晰响起。

“我回来了。”

少年如此说着,话音如死水般平静,他缓步走过去,看了看这位中年女人略显可怖的面容,以及那胸口不断起伏输气呼吸管,手指想触碰下这个女人的脸庞,但又半途停住,慢慢收回。

就这样安静看了几分钟后,他将视线转向一旁冷白的墙壁,然后拿出个人终端,对着上面的文字,用笔在墙上歪斜的写着字。

[因为区域第一的天才在接到通知书后死了,您的儿子获得了空出的名额,可以前往中央星域的大学读书,为他感到高兴和期待吧。]

写完这些,他本想加上几句,但笔在空中却慢慢停顿下来,最后还是画上一个简单的句号就此结尾。

做完这些,他将房间里的自律单元设定好,然后退出来,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卧室,这里堆满杂物,不仅有吃剩的盒饭,还有童年废弃损坏的玩具,以及破损蒙灰的书本等。

打开一旁有着霉味的衣柜,少年从中翻出几件勉强还行的衣服,其他一些泛黄和老旧的衣服则胡乱堆砌在衣柜底部。

将这些衣服统统塞进洗衣机里后,少年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简单披上浴巾,就来到黑暗的阳台,俯瞰下方那黑暗的街道和小巷,然后仰头看了看头顶那遥远而缥缈的星辰。

就这样,他静静呆坐了半小时,等洗衣机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后才回到房间,将甩干的衣物晾好,然后坐回屋内的沙发上,就这样一直到夜晚10点,才回到房间睡觉。

第二天,提着行李箱的少年再次来到车站,他走上车,来到空荡荡的车厢,准备找一个位置坐下,但罕见的在车厢发现了另外一男一女的两人。

“您好,请问您就是‘衫’同学吧,我们是负责采访的新闻记者。”女人自我介绍,她身后则是一名助手,手中有着摄影设备。

对此,少年神情冷淡,没有回答,只是拉着行李坐到不远处的座椅上。

“请问杉同学在获得免费入学资格后,有什么感想吗?”女记者孜孜不倦的提问着。

“或者说,杉同学平时是怎么学习的呢?”

“据说这次报考‘青金石’学府的应届生极少,杉同学可谓运气和实力兼备,又想过未来从事什么行业吗?“

这些问题,少年都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无神的看着一旁窗外的情景,见他始终不肯配合采访,这名女记者也是有些泄气,在一旁的助理安慰下,回到少年旁边的座位坐下。

时间就这样慢慢走过,在列车前行一小时后,女记者依然不死心的再度采访询问,但少年依旧没有转头回应,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宛如冰冷的雕像一般。

“真是……”女记者咬牙,但还是忍住没说脏话,慢慢回到座位,报复性的打开个人终端,准备找熟人宣泄这次不成功的采访。

列车依旧往前,就这样驶过一站又一站,直至抵达终点。

这里明显要繁华不少,偶尔天空中还能看见飞过的悬浮车。

“你今天是要启程去中央星域吗?”看到少年拉着行李向远处的大型起降场走去,女记者忍不住问。

“嗯。”这名少年终于回答了一声。

“但距离开学还有不少时间。”她想着,一般学生要八月中下旬才启程动身,如今才七月中。

少年没有回答,这名女记者忍不住又追上去问。

“你不在家多呆会吗,比如多陪陪家人,今后可能好些年都回不来了。”

少年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说完,他继续向前,淹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是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绝情,或许他也在恐惧什么,恐惧夜晚里一次次醒来,听到隔壁那冰冷的滴答声,恐惧那永远无法唤醒的母亲。

曾有无数次,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他有种错觉,那就是这个世界其实就仅仅是他所在的这个小镇,而电视和新闻中的外面一切都是伪造的,而他也永远会被困在这个地方,无论他想怎么离开,总有某种意外会打断他,让他无法逃离,只能永远的局限在这个小镇。

这种想法,理智告诉他是错的,不可能的,毕竟这么多历史,新闻,日用品,造物等,不可能单独一个小镇造出来,但思绪如黑暗里的黑影般,总是在他松懈和不经意间冒出,来到他身前,让他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尽量让自己心情保持平静,思绪有如冰冷的石头般静止,因为一旦转动,这些诡异而恐惧的念头就忍不住会冒出来。

他不知道那个陌生的天才‘泠’为何选择死亡,但他知道,其实他和‘泠’的结局也仅有一线之隔,如果‘泠’没有死,那躺在夕阳下树杈上的,可能就是他了。

因为没有‘泠’的让出名额,他无力承担任何前往其他星域读大学的学费,也会被迫继续面对那夜晚隔壁卧室的滴答声,这种长久的绝望和压力,已经慢慢将他世界的一切侵蚀,变得苍白而冰冷。

在起降站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杉逐步走过各种流程,最后乘上那灰色的老旧飞行器。

坐在窗边的座位,随着机械提示音的落下,安全压臂降下,将杉的身体固定,然后飞行器的下方逐渐喷出蓝色气流,缓缓升起。

一阵推力从身下和后背传来,看着下方那个小镇慢慢可以俯瞰全局,又逐渐变小,以至于最后身体最后轻微失重,剧烈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眼睛里似乎有种温热的液体流下,让他有些哽咽,又很想咳嗦,手指死死抓住扶手,脸庞通红。

[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不适吗]

一个半圆形的磁吸自律单元观察到少年的一样,停下询问。

他一边拼命眨眼,忍住眼泪,然后摇头,表示没有。

停驻数秒后,自律单元检查到少年身体并无大碍,才转身离开,继续在机舱内巡逻,而他也终于忍不住哽咽一声,哭了出来。

窗外的世界逐渐脱离这颗星球表面,远处的恒星在一片漆黑的宇宙中格外醒目,一切的一切是如此壮丽和宏伟,这种星空的浩瀚风景,将他过往脑海意识里的苍白恐惧一把撕裂,告诉他真有如此广阔和无尽的世界,曾经无数次折磨他的那个猜想也终于消散无踪。

半小时后,情绪逐渐平复的少年继续怔怔的看着窗外那辽阔的星空和景色,直至飞行器逐渐抵达行星外的太空星港,他这才缓缓回神。

短短的半小时,却恍若隔世。

他张开手,又重新握紧,然后拉着行李箱向外走去。

在排队的时候,他又回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个下午,那是父母带他去游乐场的一天,他玩的格外开心,游乐场的孩子很多,那里有着嫩绿新鲜的草叶,其中的爆米花甜香似乎至今仍能回想起来。

说来,他也很久没有这么心情平和了,能够平静的回想过去,而不是带着恐惧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美好的事情。

越是绝望的时候,越是不敢去想美好的回忆,他怕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也尽量让自己悲观一点,然后不断咀嚼着苍白重复的日常。

坐在前往中央星域的星舰上后,少年缓缓闭上眼睛。

尽管依旧还有一些阴影和愁绪,但至少此刻,他已经能慢慢感受到某种希望在天边的角落缓缓升起。

蓝色的玻璃,蓝色的天花板,蓝色的枝叶树影,那个暮色的傍晚里,他仿佛梦到另一个自己仰倒在树杈上,细数夜幕的辰星,然后就此闭上眼睛。

有点意识流,但也不必过于细想0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