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农民将军 > 第1504章 睚眦必报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黑风口的风沙还卷着血腥气,残阳把遍地折断的马槊染成暗红。那些身披玄甲的神秘骑兵从沙砾里爬起来时,甲胄上的狼头纹章已被刀劈得歪歪扭扭——方才他们举着弯刀冲锋时,还在嘲笑钧州军的步卒方阵像群缩头乌龟。

领头的骑兵抹去脸上的血污,喉结滚动着看向坡上。皇浦云正勒着马,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身后的钧州军阵纹丝不动,长枪如林,枪尖挑着晚霞,倒比骑兵的弯刀更有杀气。方才就是这方阵,在风沙最大时突然变阵,前排盾手蹲下组成铁墙,后排弩手借着风势射出火箭,火矢裹着沙砾钉进马眼,惊得骑兵阵脚大乱;紧接着枪阵如潮水般推进,枪杆相撞的闷响盖过了战马嘶鸣,他们引以为傲的冲锋,竟连对方的盾墙都没撞开。

“原来……”有个年轻骑兵喃喃自语,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草,“原来他们不是怯战,是在等我们自己撞进罗网。”

皇浦云策马上前,玄甲骑兵们下意识握紧刀柄,却见他只抬手扯了扯缰绳,马打了个响鼻,喷出道白气。“你们的弯刀很快,”他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风声,“但钧州军的枪,专捅自以为是的马蜂窝。”

领头的骑兵盯着皇浦云腰间那柄没出鞘的剑——方才他挥刀劈向这将军时,对方甚至没拔剑,只侧身用剑鞘一格,就震得他虎口开裂。此刻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我们服了。”说罢摘下头盔,单膝跪地,玄甲碰撞沙砾的脆响,像颗石子砸进沉寂的战场。

其余骑兵愣了愣,也纷纷解下头盔。风沙掠过他们低垂的头颅,没人再敢看钧州军的枪阵,只听见皇浦云的声音又响起:“黑风口的沙,埋过太多狂徒。下次再敢来,就不用起来了。”

玄甲骑兵们没再说话,只是把弯刀插进沙里,刀柄朝上——那是草原上“永不犯境”的臣服礼。残阳最后一缕光落在皇浦云的枪尖上,映得整片战场都静了,只有风还在说:原来钧州军不是不堪一击,是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铁阵。

残阳斜斜地照进李俊山的书房,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书案上,那方曾经象征着钧州权力的州牧大印,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鬓边的霜色又深了几分,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案头摊着一幅未完成的画,那是他小外孙女上次来府里的涂鸦,稚拙的笔触画着一家三口手拉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外公”。可如今,画中人已阴阳两隔。

李俊山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方素白的绢帕,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那是他女儿最后留给他的念想。自从半月前,女儿一家在家伏击,满门惨死,他的世界便轰然倒塌了。

他缓缓提起笔,紫毫笔悬在素笺上空良久,墨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如同他心中那无法愈合的伤口。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写下:“皇浦二弟台鉴:俊山老矣,心力交瘁,钧州州牧一职,实难再任……”

写到“钧州”二字,他猛地顿住,笔尖的墨汁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来,像一滴凝固的血泪。他想起了初任州牧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曾对百姓许下的诺言,想起了女儿一家的笑语晏晏……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他放下笔,望着空荡荡的庭院,眼中泪水终于决堤。那个曾经立志要造福一方的李俊山,随着女儿一家的惨死,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具被悲伤掏空的躯壳。

他重新拿起笔,一笔一划,艰难地继续写道:“……自小女一家遭难,俊山心如死灰,再无治理钧州之心。望朝廷另择贤能,切莫因俊山一人,误了钧州百姓……”

信写完了,他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信封,用火漆封缄。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开始降临,将他笼罩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黑风口的残阳正将血色涂满断壁,皇浦云踩着碎瓦砾前行,靴底碾过未熄的炭灰滋滋作响。远处,亲兵们正将烧焦的旗帜收拢,风中飘来的血腥味混着硝烟,像一块浸透了苦难的破布,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将军,州城来的急件。亲卫递上的密函还带着驿马的汗味,火漆印是李俊山的私章。皇浦云手指一顿,在残垣的阴影里拆开信纸,目光扫过万念俱灰心胆俱裂等字眼时,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三月前在州牧府见到的景象:李小姐抱着襁褓中的幼子,笑盈盈地为父亲续茶,银镯碰撞声清脆如铃。那时李俊山正拍着案几怒斥流民暴乱,鬓角虽有霜色,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可如今信上的字迹,连笔锋都在发颤,墨迹洇开的地方,像极了泪痕。

将军...亲卫见他久久不语,低声唤道。皇浦云将信纸折好塞进怀中,指尖触到内袋里那枚李小姐亲手绣的平安符——那是她托人带给前线将士的,如今针脚间仿佛还残留着血腥气。他望着暮色四合的荒原,远处州城的方向隐在暗云后,像一头疲惫垂首的巨兽。

知道了。皇浦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转身时,腰间佩剑撞在断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传令下去,加快清理速度。今夜...他顿了顿,望着天边最后一缕残红,今夜派快马送回我的回信,就说...准他所请。

寒鸦在头顶盘旋哀啼,皇浦云拢了拢披风,将那封浸透着血泪的辞职信,更深地按进了怀中。黑风口的风卷着沙砾打来,他却觉得,此刻心里的寒意,比这塞外朔风更甚。

夜凉如水,皇浦云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残月,心中五味杂陈。李俊山是他过命的结义大哥,几十年的风雨同舟,早已亲如手足。可如今,大哥却被无尽的悲痛笼罩,只因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带着年幼的孙辈也未能幸免。

皇浦云至今记得那天李俊山的模样,曾经挺拔的脊梁仿佛一夜之间被压弯,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紧紧握着李俊山的手,一字一句地承诺:“大哥放心,此仇不报,我皇浦云誓不为人!”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报仇的事却迟迟未能兑现。并非他忘了承诺,实在是身不由己。江湖风波不断,朝堂暗流汹涌,他被无数俗务缠身,分身乏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大哥那憔悴的面容,想起惨死的侄女一家,皇浦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亏欠大哥的,实在太多太多。

窗外的风呜咽着,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皇浦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尽快抽出时间,为大哥,为侄女一家,讨回公道。这份血债,他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记。

皇浦云立于崖边,望着京城方向,眼神晦暗。上次皇帝派死士刺杀他,这笔账,他记下了。此次,他派出五名最得力的弟子,便是要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五名弟子皆着黑衣,蒙面,身形各异,却都透着一股凌厉之气。他们身负皇浦云亲传的术法,擅长隐匿、速度与幻象。临行前,皇浦云只冷冷丢下一句:“不必取他性命,只需让他知晓,我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让他夜夜难眠,便是你们的功劳。”

五人领命,踏风而行,不出一日便已抵达京城。夜色如墨,他们如鬼魅般潜入皇城,避开层层守卫,目标直指皇帝寝宫。

皇宫深处,皇帝正批阅奏折,忽感一阵阴风袭来,烛火摇曳不定。他心中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五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寒光闪烁,直取他面门。

“护驾!护驾!”侍卫们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却只见那五道黑影在宫殿内穿梭,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残影,却并不伤人,只是不断地在皇帝面前晃悠,制造出致命的威胁。

皇帝吓得瘫软在龙椅上,脸色惨白。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的实力远超上次的死士,若他们真要取自己性命,自己早已是一具尸体。

就在此时,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手中结印,宫殿内顿时浮现出无数血色符文,在空中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陛下,”黑衣人声音沙哑,“这只是一个警告。下次,取尔狗命!请你不要随意猜疑。”

言罢,五人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室惊魂未定的侍卫和瘫软在地的皇帝。

皇浦云收到弟子传回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皇帝活在恐惧之中,比杀了他,更解气。

冷汗浸透了中衣,姬子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雕花窗棂外沉沉的夜色。方才刺客的剑锋离他不过三寸,寒气几乎要凝住他的血脉,可那冰冷的触感消失得比来时更快,只余下一支淬毒的短箭钉在描金床柱上,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殿外传来巡逻禁卫整齐的靴声,甲叶碰撞声在寂静的宫夜里格外清晰。他明明听见侍卫统领半个时辰前还在门外禀报,说已加派三倍人手布防,连墙角的夜香桶都搜了三遍。可那些人就像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带着深秋寒潭般的死寂,刀锋擦着他咽喉掠过时,甚至没惊动梁上栖息的夜枭。

不要随意猜疑——那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不是威胁,更像一句陈述,仿佛在提醒他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姬子云颤抖着抚上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剑锋的寒意。他想起白日在御书房外无意间听到的只言片语,关于南疆贡品与禁军调动的传闻,当时只当是寻常政务,此刻却如毒蛇般钻进心口。

远处更夫敲了三更,梆子声在宫墙间荡开涟漪。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那些人能在重重守卫中取他性命如同探囊取物,却偏偏留下活口,这警告比死亡更令人毛骨悚然。床柱上的毒箭在月光下泛着乌光,箭镞上的倒钩仿佛在无声冷笑——他们随时能让他像这支箭一样,悄无声息地钉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姬子云猛地吹灭烛火,将自己缩进冰冷的锦被。黑暗中,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掌心。原来这深宫里最可怕的不是明枪暗箭,而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每个试图窥探秘密的人。

夜漏三滴,景阳钟猝然撞碎夜色。

披甲执剑的禁军封锁了大殿,廊下宫灯在穿堂风里剧烈摇晃,将大臣们仓皇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碎成一片凌乱的墨痕。户部尚书的朝靴沾着半截草叶,兵部侍郎的幞头歪斜在一侧,众人望着御座上那个脸色惨白的年轻天子,喉间的话都堵在舌根。

陛下!丞相颤巍巍捧笏,苍老的声音在大殿里发飘,刺客竟敢入宫行刺,臣请即刻闭锁九门,挨户搜查——

不必。

姬子云抬手按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方才刺客冰凉的剑锋擦着脖颈掠过的触感还在,那双眼眸里淬着的寒意,比殿角铜鹤嘴里的夜露。

不过是个失心疯的宫人。皇帝的声音很轻,像殿外飘落的霜花,拖出去杖毙,此事不必再提。

阶下骤然安静,唯有烛花偶尔爆出轻响。大将军攥紧了腰间佩剑,剑穗上的明珠撞出细碎的颤音:可那刺客身手——

朕说不必查。姬子云缓缓直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座前的青铜兽炉,炉中安神香的余烬簌簌落在他明黄的袍角,都退下吧,朕要静养。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再言声。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道单薄的身影与满室烛火一同锁在幽深的宫阙里。姬子云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抬手抚上脖颈那道浅浅的血痕,唇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