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我拭去泪痕,缓缓起身斜靠于锦被之上,才觉出周身乏力得很,尤似力竭一般,稍稍动一动具会喘息不止。
径自扣上腕间脉门,我方觉察实实身子亏空得厉害,难怪竟会吐了血,竟是虚弱得犹如大病之态,若非庄祁的药,恐是尚不知何时才会转醒,暗自气恼自己竟是这般不懂得珍惜众人相护之意。
伸手将床榻上遍布的那些驼驼曾为我叼来的小瓶及傅家主备好的丸剂,我默默又复细细权衡了一番效力及药量,这才斟酌着再行吞了两颗。
“师妹,你用了何物?”
未及将药瓶收好,骆弈城手举一个托盘推门而入。
“傅世伯留下的药石,”我轻声开口。
骆弈城将一个飘香陶碗置于卧榻首端小几之上,另配了一盘小菜。
“莫良炖了数个时辰的药粥,你且慢慢用些。庄祁称你虽是气血亏虚甚重,却不得短时进补,而要徐徐图之。”
我微微颔首,“师兄,我昏睡了几日?此处仍为龙府?皇上可有下旨顾名何时离京?上官兄如何应对的?”既是复了常态,我需得将混沌之时所有尽知才可谋划全局。
“莫急,你边吃边听我慢慢讲来。”骆弈城不徐不急俯身坐于卧榻边缘,递了盏温水与我。
“你大可安心,皇上尚未应允顾名离京之请,故而上官兄并不曾需得如何掩饰,芳茂现下尚可应对,莫达留于上官府相伴。”
原来我竟是昏睡了三日之久。那日入了龙府听得龙泉与胡济世之语,一时气怒攻心便吐血后不省人事,待及龙家上下至了,龙啸林满是不愿我留下之意,更是与龙泉父子相争,幸得周老国公未久便过府探望,这才使人将龙啸林打晕看管起来,唯恐其高声吵嚷更是做出何等于我不利之举。而龙泉则是于其餐食之时侍奉左右,这才我苏醒至今未曾见得他之故。
而当日莫良于龙府后门深巷内久候不见我回转,有心潜入龙府一察,不想被守于将军府中的国公府护卫发现,这才使之得悉我危急之态。而周老国公则是遣了周铭去往上官府报信,欲要引人前来,却不想骆弈城、梁青已是满脸急切至了府门,无他,仅是因得血雨腥风感知了我有险,于剑鞘之内从低声嗡鸣至颤动不绝,大有脱鞘而出之势,自是惊扰了众人。待众人抵了近前,恰是庄祁被胡济世急急拉入将军府救治,一番兵荒马乱之象后,终是令众人了然我绝无性命之忧,才略略松些心。
而经了相议,竟是庄祁言明我身子太过孱弱,不便相移,且无论将军府正门还是后门具是不便抬了人进出的,更是不可使我回转上官府亦或莫宅引人生疑,这才不得不将我暂且仍是安顿于龙泉房内,却是众世家怎会安心?便有了莫达留于上官府相伴芳茂,其余人等具是暂且留居龙泉院中看顾于我,周老国公则是将周驰调回,将将军府后宅龙泉的院子彻底围了起来,如此尚可令龙府上下皆安。
“师妹不知,幸得周老国公出面周旋,否则即便龙将军被用药陷于昏睡之态,竟是龙夫人……而龙家二小姐则是心忧于你,才得了每日可前来探望相伴的。”骆弈城实难将龙家那般实情尽告。
我又岂会不明他等皆汇于此处看顾乃是何等违拗龙家之规的。而如今既是已然心死,便也再无愧疚亦或烦忧之扰了,仅是极为不屑轻笑一声罢了。
“上官兄呢?可有稳得住阵脚?姬伯与苏扬又是何样行程了?”
“上官兄自是忧心不已,却因得其现下身份不便前来,纵是自那暗园至此皆被我等劝下了。”骆弈城微微一滞,心内于周老国公令得其亲兵固守将军府前院后门断不得上官清流前来探望而生出不满,却也了然定是其心内忧虑上官清流于我这份情谊可会相扰了龙泉方如此处事的,便也并未再深究。
“苏扬传信前日又至了一份,仅是称作似有人暗中窥察,姬伯早有察觉,尚并未有何应对亦或相隐之意。师妹,山中昨日亦是传了信来,穆世伯与众人相议后先是遣了韩家下山察查,但亦觉出姬伯有所洞悉之意,为得万全,便即刻撤了去,更是不得平弟露面,故而……”
我颔首,“穆世伯处事极为谨慎,如此甚好,自是不得于姬伯有所泄露世家踪迹,更是此时不便打草惊蛇,即便纵了姬伯于大汉肆意,尚有天子暗卫可寻其行踪的,上官兄更会获知一二,料也无妨。”
骆弈城浅笑,“我等代你览过那密函亦是如此思量,莫山已然回信了。师妹,这般方为最佳相处之道。”将我用了大半的粥碗收于一旁,骆弈城垂了垂眸,思忖片刻方略带迟疑道,“可与师兄明言,究竟出了何事而令你这般气血逆流昏厥不醒?”他等皆是焦急了这数日,竟是毫无头绪,莫武再如何逼问龙泉皆是不得,听得龙如相告确为我尚未迈出内院便已这般了。虽是众人皆只得认下乃为那余毒之故,或恐加了近些许时日我往来边关一遭更是顾名身份招来的不绝烦忧,这才令我不得好生将养歇息以致险些毒发,却是骆弈城自我醒来便觉出我那微带出的愁容,且方才他进门我尚未淡去的红肿双眸,怎会不令心思机敏的他有所察觉?
我顿时再复苦楚难忍又添了备受关切欣慰之念,“师兄,此刻,恕我不愿提及。”
骆弈城瞬间了然必是与龙泉有关,不禁双眉紧蹙,“师妹,”开口出声却又忍下,心知定非小事,否则我绝不致如此之态!思量少顷,为我掖了掖被角,柔声道,“你且歇着吧,有事日后再议不迟。仅是一则,万勿伤损了身子!该知我等兄长皆是忧心的。更是你非一人,我等具可为依。”
“师兄!”我双眼含泪却扬起一张笑颜,“多谢。”
骆弈城回以一笑,行至门处却转回首,“龙二小姐该是将你醒来之事告知龙府上下了,周驰自会将众人挡于院外,只是龙少将军……”
我即刻蹙眉,强压下心内苦楚悲怆之情,缓缓滑入被中,转身之际顿时清泪滚落,哑声应道,“便称做我服了药又睡下了,因得尚需静养,待稍好些再来探望便是。”
骆弈城闻言即刻笃定我此状定然同龙泉脱不得干系了,前后贯穿一想,了然恐是我听得了龙府何种隐秘之语才引得这般之状,长叹一声才推门而出,将内间这一室静谧关于身后。
纵是已然想通亦是心如死灰,却仍旧忍不下这泣泪不绝。往昔我二人那般恩爱之情复现脑海,令我除去剜心之痛再无可追思之念。我实实难耐的,便是仅因得我这身世不俗?还是容颜过于惊艳?怎是龙泉竟那般不择手段?而现如今他龙家种种,若是令龙啸林笃定我这身世,岂非愈发无羁了?而龙泉不过方及弱冠便已显现他龙家自负之态,若是再过数载……我已是不敢再想,方忆得上官清流之语,当真这婚事过于仓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