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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关内,已经是艳阳高照,晒得人如针刺一般疼痛难耐,但关外,却依旧有不少地方残留着阴冷,挺拔的松群之间,透不出一点阳光,偶尔有寒风卷过,刮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

一座小山谷中,搭起了几个牛皮制成的帐篷,山谷中一片小小的湖泊前,几名不怕冻的汉子赤着身子跳下湖去摸鱼,还有几人则在搭灶架锅,整理着随队的酱菜和泡菜。

穿着一身羊皮袄、拖着一条金钱鼠尾辫的卢象升俯下身来,随手抓了一把泥土攥在手中,呵呵笑着自言自语道:“好一片沃土啊,这黑土攥在手里,仿佛能攥出油来一般,若是开垦出来,不知能产多少粮食、养活多少百姓。”

“关外天气严寒,到了春冬寒冷之时日日大雪纷飞,积雪能把山都封死了,作物根本养不活......”一名汉子捧着一碗热水走了过来,乃是军情处抽调到辽东负责敌后建设的唐普:“不过也是因为气候寒冷的缘故,冬日的积雪待气候回暖之后便融雪为水灌入河流土地之中,关外的旱情也因此没有关内那么严重。”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卢象升点点头站起身来,将手上的泥土拍干净:“这世上没有好事占尽的,无非是权衡利弊、择优而选而已。”

“那卢先生是权衡了什么利弊呢?”唐普哈哈一笑,将水碗递了过去:“卢先生若想要入朝做事,襄京大把的高官厚禄等着您,即便想要来敌后,直隶、山东岂不是比这关外苦寒之地更好?关内东虏新占,统治不严,安全得多,而关外东虏统治了数十年,根深蒂固,在此发展可谓四面皆敌,危险重重。”

“我算的是天下,不是个人,对个人来说,你说的那些自然没错,可对天下来说,却是大错特错!”卢象升微笑着摇了摇头,捧着那碗热水啜了一口:“襄阳的那些人,已经干得够好的的,他们不需要我再去添乱,东虏在关内成不了势,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洪台吉必然是要大肆放权给世家豪族,以减少治理的成本,在关内发展,最后对付的还是那些汉人官绅豪族,伤不到东虏的根本。”

“唯有在这关外,在这白山黑水之间,让他们连弃关内之土东归都做不到,彻底断了东虏的后路,如此才能掘了东虏的根基!”卢象升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一支笔,继续说道:“掘了东虏的根基,这场仗才能全胜,才能让东虏如当年的匈奴鲜卑一样,彻底消失在世上,如此......我才能安心回关内去当个教书先生。”

“卢先生志向远大,高风亮节!”唐普由衷的赞了一句,面上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我那娃娃今年也该两岁了,他出生的时候我在直隶潜伏,一岁的时候我去了大同,如今又来了辽东,至今一个生辰没给他过过,也不知他还认不认得我这个爹。”

“不惧险难的英雄,你那儿子必然会牢牢记着的!”卢象升安抚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说道:“终有一天咱们都能回家安安生生过日子的,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安生生过日子的!”

“那就承卢先生吉言!”唐普哈哈大笑几声,随即面色严肃了一些:“卢先生,再走个半日的路程,我们就要进长白山的范围了,长白山与朝鲜毗邻,乃是辽地和朝鲜的分界之地,山高林密、终年积雪、地势复杂,故而长白山中和周围有不少响马盗匪在此扎营立寨躲藏,不仅有汉人,还有朝鲜人,甚至还有不听东虏号令的生女直部落躲在山中聚居。”

卢象生点点头,摸出腰间望远镜往长白山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片阴云密布的天空:“之前那些暴乱的辽地汉民,就是逃进了这长白山中是吧?”

“确实如此,根据我们在辽东收集的情况,暴乱的汉人包衣有将近三万余人,但是大多都是无组织的零星作战,自然飞快的被东虏镇压了,有些逃进了长白山里,人数不详,估计有数千人,其余的暴动汉民基本都被东虏给杀死了.......”唐普朝沈阳的方向撇了撇嘴:“卢先生,您过沈阳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东虏将那些暴动汉民的头颅都割下来,在沈阳城外做了京观,尸身也拿木签插在官道两旁。”

“我看见了,看得清楚!”卢象升呼吸急促起来,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发抖:“此等血仇,终有一天是要报还回来的!”

唐普点头表示赞同,继续说道:“去年东虏攻打山西失败,导致其只能采取收缩防守的战略,在与我大熙交界的沿线发动大量民夫挖掘壕沟、修筑堡垒、布置防线,又囤积了不少兵马,而东虏入关以后原本可以依靠抢掠获取的物资金银如今没地方去抢了,依靠税收,在这灾害不断的年头又能征收多少税银?而且还得腾出大笔银钱走私粮食,东虏的经济实际上已经走到了悬崖边沿。”

“所以他们就加大了对汉民百姓,特别是包衣奴的剥削,今年至今,关外的税粮额度已经涨了两倍不止,包衣家中更是不能留有存粮,所有粮食都要上缴,然后再行分配,卢先生您也知道,这分配的过程中贪污腐败、以权谋私的事连咱们大熙都制止不住,何况是东虏这种主仆关系极为深入的呢?能分多少粮食,全看主子的心情,那些管分粮的东虏自然是吃拿卡要,甚至于借机淫人妻女。”

“汉人自然不会白看着自己饿死,所以才揭竿而起发起暴动,只可惜他们无组织无纪律,根本无法与留守关外的东虏兵马对抗,咱们辽东局还没来得及跟那些暴动领袖联系,暴动就被镇压下去了。”

“一群包衣和农户,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苛求不得他们......”卢象升淡淡一笑,朝长白山遥遥一指:“所以,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