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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立在一处被大火烧成残垣断壁的旗庄前,一队甲兵正在废墟中搜寻着,搬出一具具被火烤成焦炭的尸体,在旗庄前一字排开。

“这是今日第七个被攻毁的旗庄!”宁完我满头大汗,贴在多尔衮身侧低声说道:“都是武乡贼的游击队干的,他们动作非常快,多地同时发动进攻,将一个个旗庄夷为平地,庄内的粮食金银大多发给了周围的百姓,八旗贵胄全数被杀死,等咱们的军兵一到,他们早就消失不见了。”

多尔衮沉默得点点头,凝眉扫视着那些焦黑的尸体:“四丁以上分田建旗庄,一庄之中至少有一个甲兵,带上余丁,用来镇压周围那些只有锄头镰刀的包衣佃户原本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一两个甲兵明显拦不住装备精良的刀枪弓矢乃至火器火炮的游击队,这些分散的旗庄,反倒方便了他们各个击破、零敲碎打。”

宁完我在一旁点头不迭:“特别是夏秋两季,武乡贼的游击队活动极为频繁,这两年年年遭灾,八旗贵胄都会尽力盘剥手下的包衣,夏收秋收之时盘剥更为酷烈,收来的钱粮财物大多囤积在旗庄中,一面应付国税,一面也准备过冬......”

宁完我扭头扫视着化为废墟的旗庄,苦笑一声:“这反倒方便了武乡贼的游击队,攻陷一个旗庄,便能收获无数钱粮财物,这些钱粮财物又成了他们邀买人心的本钱,大清如今四处缺粮,那些包衣家中更是大多要挨饿,武乡贼的游击队给他们分粮食,不少包衣就暗地里充当他们的耳目,甚至帮着他们一起打劫旗庄、袭击咱们的小股部队......”

“尼堪,喂不熟的狼!”多尔衮嘟哝了一句,眯着眼扫视着那些尸体,语气平淡的说道:“本王听说,武乡贼的游击队胆大妄为到甚至都敢袭击驻军兵营,但偏偏那些汉人官绅豪门的庄子,却极少遭到武乡贼的袭击。”

“睿王爷,这是武乡贼在挑拨离间!”宁完我面上一急,赶忙解释道:“睿王爷,武乡贼的游击队也并非不袭击汉人官绅的庄子,遭袭的主要是从他们和残明那里逃来投奔大清的官绅士子,或者像奴才这样与八旗关系密切、一心为大清效力的汉人官吏,美其名曰惩办汉奸。”

“这摆明了是在离间我大清满汉之间的关系!是在故意引起我大清满汉两族的互相仇视,也是在恐吓奴才这样想要混一满汉的官吏.......”宁完我面上的表情窘迫而尴尬,斟酌着话语说道:“睿王爷,有些八旗贵胄就中了武乡贼的奸计,觉得咱们汉人都是铁板一块的,他们找不到武乡贼的游击队,便拿汉人官绅出气,甚至纵兵攻打汉人官绅的庄田,如此下去,反倒将那些汉人官绅豪门推到武乡贼那边去了!”

“宁学士,你是汉人,自然得帮着汉人说话,但你也不用替他们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多尔衮冷笑几声,瞪了宁完我一眼:“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有些汉人官绅私下里和武乡贼有不少勾结,替他们传递消息、收集情报,甚至给粮给钱,武乡贼的游击队活动越来越频繁,和那些汉人官绅豪门私底下的帮忙脱不了干系!”

宁完我沉默了一阵,别过头去,似乎是在转移话题:“睿王爷,这武乡贼的游击队神出鬼没,各地驻防的兵马,出动得多了找不到他们,出动得少了,便会被他们伏击.......睿王爷得皇上圣旨,负责围剿这些游击队,不知睿王爷有什么好办法?”

“武乡贼的游击队越来越猖獗,直接威胁我大清立国之基,若非情况紧急,皇上哪里会把本王放出来?”多尔衮冷笑几声,又叹了口气:“这些游击队,终究不可能直接从天上掉下来,他们也需要休整和躲藏的地方,再者说,他们再怎么凶恶,也不可能和大军直接作战,只要有一支齐装满员的兵马反复扫荡,一块块清理过去.......”

多尔衮忽然停了下来,宁完我苦笑一声,双手一摊:“所以,睿王爷,去哪里找一支齐装满员的兵马来呢?满洲八旗中,正蓝旗在山东、镶蓝旗在漠南,其余六旗都在柳条边外防备武乡贼的大军,只要抽调一部,防线一有松动的迹象,武乡贼在山西和河南的大军就会立刻发动进攻,扫到我柳条边外防线,游击队最多打些旗庄、敲些二线部队,但若是柳条边防线被突破,死的可都是满洲八旗中一等一的精锐,死一个少一个!”

宁完我叹了口气,朝那座余火未烬的旗庄指了指:“睿王爷,人都是惜命的,朝廷没那么多兵力去扫荡武乡贼的游击队,自然也拦不住那些汉人官绅为了保护财产和性命与武乡贼私下勾结。”

“睿王爷,与武乡贼私下勾结,是咱们这些汉人才会做的事吗?听说关外也有不少武乡贼的游击队在活动,他们拿着朝鲜的火器、穿着朝鲜的盔甲,打不过便往朝鲜一躲,朝鲜的那些两班贵族,甚至朝鲜国王在其中唱了什么戏,以睿王爷之智,应该不难猜吧?”

“奴才还听说关外的那些游击队里,有不少野人女直的兵卒,还有一些满洲余丁私下里和充当他们的耳目,甚至有猎户参户截杀本部牛录跑去投奔那些游击队,他们是为了什么?不也是为了保一条性命、守住自己的利益吗?”

“还有蒙古人,今年漠南阿鲁部叛变,部中贵族将倾向于咱们大清的王公给杀了,提着他的人头南下投奔了武乡贼,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宁完我长长出了口气,不知哪来的勇气,语气有些硬梆梆的:“睿王爷,无论满汉蒙朝,归根到底都是一样的人,咱们这些汉人官绅,最多不过有些私下勾连,可没有像朝鲜人那般明目张胆支持、像满人和女直人那般直接投奔武乡贼、像蒙古人那般叛乱,您却单单指责咱们汉人,未免有些偏颇。”

多尔衮眉间大皱,看向宁完我的眼神有些惊怒,正要出声呵斥,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多铎远远便向多尔衮吆喝道:“十四哥!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京师去,山东那边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