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刘嘉良提起了吉春,如年来了兴致。
笑着对英子说道:“他总是和我提起吉春的绿水青山。
“还有各样有趣的生灵,有机会我也得去看看。”
“随时欢迎……”英子简短回应着。
如年接着说道:“听说有火柴盒里只能装得下四只的牛虻……
“我奇怪的是,你们为什么不抓来吃?”
英子听了,咧了咧嘴。
那叫“有趣的生灵”?
你也真是什么都敢试试……
刘运成听着几个人闲扯,实在无趣。
起身走到窗边,专心看起图册来。
看得累了,从八楼向外俯瞰,振一振臂膀,接着再看。
身后的钱亦文,一边和刘嘉良搭着话,一边看了一眼刘运成。
别说,外甥这一振臂,还真有些许总揽全局的气质了。
好好干,争取有一番大作为。
你能担起东南半壁,我又何必对奚云梦委以重任?
如年一边续茶,一边笑着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跟您说一件好笑的事情。”
钱亦文把注意力从刘运成那里收了回来,问道:“如年小姐,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次来访,自打进了世豪总部的大门,虽然表面上一派喜庆,但内里可都是可悲的事情。
要是听个笑话,也不错,可以缓解一下气氛。
如年说道:“你那个胡臣,兢兢业业,已经获得了部门领导的信任。
“替他申请升职的报告,已经提了好几次了。
“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笑话……
钱亦文忍不住真就笑了。
大吉春,还真是人才济济!
想想,这他妈又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胡臣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能留下来在拼命而已。
英子笑道:“干得好,那就给升个职呗。”
刘嘉良指了指钱亦文:“钱老板嘱咐过我,不让他知道咱们的关系。
“再升一级,他就要接触到鹿茸人参酒的业务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被他发现,是早晚的事儿。
不如变个思路……
当下说道:“如年小姐,麻烦你把他入职以来的履历、表现,给我整理一份。
“然后安排我们见个面……”
英子愣了一下:“你又不怕打草惊蛇了?”
钱亦文笑道:“就他那点小胆子,草还没动,他就得先吓得不敢动了。
“而且,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不能拿他当敌人。
“得想想办法,把他变成自己人。”
……
丁纪洲,刚刚捡了个漏,拿了块地皮,心里高兴得很。
这年月,能在李先生后头捡点便宜,也是不易。
接了如年的电话,更加高兴……
只是,是什么样的内陆仔,竟然跑到东珠港来找他租房子?
搞得好像多大事情似的,不就是几百平的办公楼吗?
那边又不是没人办这事情。
丁纪洲对内陆人有极深的成见。
作为偷渡客二代,他已经算是本土港人了。
他没法像父辈一样,对内陆有魂牵梦绕的感情。
父辈倒是对故土有感情。
不过,因为一次错误的投资,伤了他对家乡的感情,也伤了他的身体,最终饮恨而去……
所以,丁纪洲在内陆的所有投资,都仅限于购入点现成的房产。
只当是存钱了。
至于说去投资兴业,他也想。
天天看报纸听新闻,他知道那边的风向变了。
但是,没个托底的人罩着,他真不敢。
丁纪洲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进刘嘉良宽大的会客室。
二百多斤的体重,足够沉稳,也快不起来……
众人一齐起身。
刘嘉良笑着说道:“丁老板,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说着话,顺手一指钱亦文:“这位是淞江省来的钱老板……”
钱亦文趋步上前,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一只手,瞬间被丁纪洲软绵绵的手掌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丁纪洲一边含笑寒暄着,一边打量着钱亦文。
你从内陆来,也就算了,还是从北方来的。
北方来的也就算了,为什么不是长安、汴梁、燕京?
淞江,听说那地方可冷,都能把舌头冻得卷不回来……
刘嘉良又接着介绍:“钱老板凭着家乡的地产名酒起家,现在已经成了松井实业的代理了。
“这次,又成立了科技公司,要生产电脑呢。”
刘嘉良的介绍,把丁纪洲给整蒙了。
名酒,设备,电脑……
这也不挨着呀?
怎么听着像是卖麻花的发展壮大成一家棕绳厂了?
不对!麻花变棕绳,都有点联系。
他这几样,压根儿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接着,刘嘉良又开始介绍英子:“这位是钱老板的太太,董老板。
“这夫妻俩,可都是田中幸子的好朋友。”
随着话题深入,听说两口子代理的是松井实业的神州大区,丁纪洲有点不敢怠慢了……
不用说,这么年轻就干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是有点原因。
准是和自己一样,是个祖业殷实的人!
不然,田中幸子那么傲气的人,怎么能奉他们为座上宾?
不说别的,家里要是没点糟钱儿,能娶上这么漂亮的老婆?
一边想着,丁纪洲一边瞟了如年一眼。
董老板虽不如许如年妩媚,可怎么总觉得看着比如年舒服呢?
是第一次见?
还是因为没有像如年那样深入了解过,有神秘感?
落座后,大家也不急着步入正题,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
大约,初见的朋友,总得来来回回试探试探深浅……
丁纪洲说道:“钱老板产业如此之多,不知道是齐头并进,还是有所侧重?”
钱亦文说道:“鹿茸人参酒,是不能扔的基础行业;
“成为松井实业的代理,是想为国家多引进一些先进设备;
“进军计算机领域,是为了适应时代需求。”
钱亦文概括了自己的产业后,又笑着说道:“说起来,我这也算是刚刚起步,哪及得上丁老板?
“以丁老板的发展势头,再稍加努力,和李先生并驾齐驱,怕是都有可能了!”
丁纪洲嘿嘿一笑:“不敢望李先生项背……”
英子扫了钱亦文一眼,这家伙平时说话都知道搂着点说,总把“不张扬”挂在嘴边儿。
怎么今天变路子了呢?
你听听!
紧跟时代步伐,从家国层面着想,这哪是一个小商人的格局?
英子没看透钱亦文的用意,是因为她不了解丁纪洲。
丁纪洲和刘嘉良,不在一个层面上,不是一路人。
这样的人,没几句有三层楼那么高的话,震不住他。
而钱亦文把丁纪洲和李先生对比,听起来是一句追捧,让人听着舒服。
可又暗暗揭了丁纪洲的短。
李先生60年代就抓住了机遇,在一次“乱事”中囤了很多的地。
大家都觉醒了的年代,你丁纪洲还有那样的机会吗?
所以,丁纪洲说的“不能望其项背”,一点都不夸张。
“鹿茸人参酒?”丁纪洲看向了刘嘉良,眼神怪异。
刘嘉良嘿嘿一笑:“对,那东西就他生产的。”
丁纪洲哈哈一笑,凑近了些说道:“钱老板,这事儿咱可得好好聊聊了!”
说完了,瞄了一眼英子,干咳了一声,又转换了话题:“看钱老板的气度,是留过洋吧?”
钱亦文答道:“没有。”
英子瞄了钱亦文一眼,心内暗笑。
还留过洋……
小时候给四叔放了一会儿羊,都放丢了。
找半宿才找回来……
丁纪洲说道:“没留过洋,怎么想起来要涉足电脑这个领域的?”
钱亦文适时地把三姐抬了出来:“丁老板,家姐在花旗国Abm公司任过职。”
“难怪!”丁纪洲不再疑惑,步入正题,“金钟大道的房子,钱老板看中了?”
钱亦文微笑点头:“房子刚盖的时候,我就看中了!”
“那钱老板是想租还是想买?”
钱亦文想,现在让我买,还真不现实。
眼前,用钱的地方太多,有钱咱得先花在刀背儿上……
可是,又不能说出心虚的话来。
钱亦文向前探了探身,微笑着说道:“丁老板,舍得吗?
“丁老板要是舍得,咱明天就可以办过户手续。”
丁纪洲哈哈一笑,避而不答。
谁投资买房,刚到手就卖?
不是都得捂上几年吗?
钱亦文接着说道:“不知道丁老板这房子打算怎么租法?
“给我个标准,我好让羊城那边的手下早做准备。”
丁纪洲说道:“房租的事儿,我还真不过问。”
“丁老板在羊城有代理人?”钱亦文问道。
丁纪洲说道:“我叔叔在那边,收租的事儿,都归他管。”
跟着又说道:“钱老板放心,我可以和他打声招呼,让他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
如年在一旁抬手看了看表,说道:“有什么话,一会儿酒桌上说吧。”
“走,先去吃饭!”刘嘉良说完后,率先起身。
……
滨海酒楼宽大的玻璃窗前,刘运成双手负于身后,静立如一尊雕像。
眼前,是以一个外国老太太命名的港湾,灯光璀璨。
这地方,是不是该改改名了?国人那么喜欢改名,朝歌变淇县,常山变石家庄,为什么不给这地方改个名儿?
身后,钱亦文替他打着圆场:“这孩子,酒精过敏。
“平时都不敢去我那酒坊。
“待上一会儿,就脸红气喘的。”
丁纪洲哈哈一笑:“酒精过敏?那人生可是少了许多乐趣啊!
“不过,这年轻人不错。
“不善饮酒,还能想着敬我们一杯,也算是难为他了。”
钱亦文笑道:“感谢丁老板体谅,咱就不管他了。”
丁纪洲望了望刘运成的背影,宽厚一笑:“好,咱们喝咱们的。”
刘运成对于身后关于他的讨论,全然不知。
听是听到了,只是压根儿就没走心。
他的心里,正有一个计划的轮廓,正逐渐清晰起来……
这边,关于酒的话题还在继续。
刘嘉良哈哈大笑:“你那酒坊,是真够一说。
“别说他不喝酒,就算是我这有酒量的,进去了也得醉。”
“你去过?”丁纪洲问道。
刘嘉良说道:“当然!还不止去过一次呢。
“不然,钱老板怎么肯把港岛这条出口线给我?”
丁纪洲瞄了如年一眼,借着几分酒力笑道:“拿下这个大单,如年小姐也没少出力吧?”
此言一出,大家各自开怀大笑起来。
笑容背后,内心却又都尴尬无比。
如年想,我当时倒是真想出力了……
刘嘉良得意地想想,那时候,主持世豪的还是老贾……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心说你可千万别把这番醉话当回事儿。
凡事要讲科学!
当时的时间,是不够用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英子只顾着和碗里的狮子头较劲儿,仿似压根儿就没听到几个男人围绕着如年的玩笑话。
东北人管这个叫肉丸子……
刘嘉良眯眼问道:“丁老板,送你的鹿茸人参酒,还有吗?
“要是没了,我再打发人给你送点过去。”
丁纪洲说道:“这回,不用了……”
刘嘉良笑问:“戒了?”
“酒能戒,药能戒得了吗?”
“那你这是……”
丁纪洲回头看向了钱亦文:“我都找到生产商了,而且生产商还是我的房客……”
钱亦文笑道:“丁老板放心,下次来,一定把加了量的好酒,给您带两坛子过来。”
一场欢宴,近于午夜才算结束。
饭后,钱亦文一行人搭了丁纪洲的车,回到了公司。
看着松井实业三楼窗户上突兀的刀匾,丁纪洲的心,又动了一下。
田中幸子,差这点房租吗?
能容许英多科技的牌子挂在他的办公楼上,这关系,可见不一般!
这个人,在内陆一定是个吃得开的人。
自己久久不敢迈出的那一步,能不能借他点力呢?
“感谢丁老板相送,改天请您喝茶……”下了车,英子强忍着哈欠,回身客气着。
“一定一定……”丁纪洲一边答应着,一边问道,“你们夫妻明天在这里吗?”
钱亦文抢着说道:“在!丁老板明天要是有闲暇,过来坐坐?”
丁纪洲想了想说道:“不打扰几位吧?”
“哪儿的话,请还请不来丁老板,说什么打扰?”钱亦文笑道。
一边看着丁纪洲的车远去,钱亦文一边想:我可就是为你来的……
刘运成皱了皱眉头。
完了,看样子明天是回不去了。
抬头看了看楼上,二楼有个房间亮着灯,窗帘还在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