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途回到了王恒一的身边。
层层叠叠的风场内，王恒一躺在柔和的风上，睡得安稳。
明曌则是浮空打坐。斜戴的琉璃小塔发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铺满了她的全身，如月神的纱衣。
易途几乎肯定了，这一位是修行者。
“天谴子跑了。”易途说。
明曌点头:“你现在远胜于他，但你留不住他。”
而后，明曌就不再说话。这让易途情绪十分复杂。
之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蒋环的出现，南景风无孔不入，却没有给到丝毫信息。是明曌忽然说，天谴子出现在了那里，他才半信半疑地过去。
这让易途深刻意识到了这位仙人的深不可测。
他在王恒一身边坐下，无聊地扯着地上的草。
王恒一的沉睡和明曌的打坐都十分安静，这让易途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决定找点话来说。
“华夏记录在案的半步飞升十五人仙，在末世前就仅存了两位。红尘君是我师父...你该不会就是另外一个显生和尚吧？”
明曌闭上的眼睁开了，她的情绪始终如此平淡:“依我对你们世界的理解而言，我的形象应该与和尚差之甚远......你这是在...开玩笑吗？打趣之类的？还是说，你确实无法分辨我与和尚的不同？”
易途感觉她平淡的脸上长了一张平和的嘴，但平和的嘴里吐出的话似乎有点不通人性。
但他自己的问题也挺不通人性的。
于是易途挠了挠头:“我没话找话呢，你们都一言不发的，太难受了。”
明曌似乎不太能理解，但她尊重易途的困惑:“那你开始一个话题吧。”
易途:“...”
明曌:“...”
易途:“那个，你今年多大了？”
明曌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
“...我们所处的环境里时间尺度不同，这很难进行规律的换算。不过大概是在...七百多岁左右。”
“啊？”易途觉得这位女仙人有些或许知无不言了，而且回答得十分认真。包括在王恒一的梦里，女仙人其实也会去解释很多易途不懂的东西。
于是，易途想了想:“我问什么你都会说吗？”
明曌摇头:“我本就是按约定而来，在当前为你解惑。你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但不适合你现在知道的，我不会告知。”
易途知道哪里不对了，他觉得这位女仙人说话的方式很像末世前的人工智能客服。
可能仙人就是这样吧。
他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那就问一下吧。
“王恒一多久才会自然醒来？”
“梦境终有破碎时，彼时梦主自醒。”
“那是多久？”
“我们的入梦已经干扰了他的梦境，而且...逝者的能量也会作用，大约两三日吧。”
易途听到两三日，松了口气。而后，他又问:“你看得出来他的天赋多久恢复吗？”
“不可说。”
“说一下呗？”
“不可说。”
易途有些无奈，他并不介意在末世里一直充当王恒一的保镖，可是，他很怕，很怕自己有疏忽的时候。毕竟自己就是个很粗心大意的人。如果王恒一能恢复天赋，哪怕只是一些，都会有更多的自保能力。
他不想再看到王恒一受伤了。
易途又问了一个问题:“...普通人吃超凡者能获得能力，这件事你知道原因吗？”
吞噬...吞噬...这让易途打心里发凉。
一开始，仅仅是天赋人的同源吞噬，他觉得或许是天赋人作为99年后唯一的超凡路的特殊所在。
后来，他和瞿千路发现了神权组织的计划，知道了，原来修行路和异能路可以通过吞噬天赋人进行延续...
而末世乱流后，他便是在两个人类聚集地都看到了如此恐怖的一幕...
普通人可以通过吃掉超凡者，获取他们的超凡力量...
如果被吃的只有蒋环，他还会怀疑，是不是这位天谴子的手段。可是崔依...崔依也被...
他们都获得了崔依的能力...
易途忽然觉得，末世里最危险的，反而是他们这些超凡者......刚经历过末日的降临，每一个暴露自己超凡能力的，都有可能被...分而食之...
明曌微微张口:“这次的灾难，是九尊至上天谴齐至。它们会从所有能触及的规则入手，灭绝人类种族。岩权道的至上天谴，其名堑破。你似乎和它的投影打过交道，你们之前叫它什么...黑土提灯。肉身的构筑是岩权道的权柄能力之一，堑破将吞噬超凡的本能融入了你们的肉身之中，以此让人类在一定程度上自相残杀。”
易途的脑子里出现了那个恐怖的黑袍提灯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刚想问明曌为什么知道，可是想想，又闭了嘴。
可听完明曌的解释，易途的不解反而更多，:“可是，它们为什么要灭绝人类？它们到底是什么？”
可明曌却闭上了眼:“不可说。”
易途愤愤地骂了一声操。
“如果你能在之后的时间里活下来，才有知道这些事的资格。”
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易途知道，有些问题不得不面对了，始终还是要问出口的。
易途深吸了一口气，他发觉自己声音都有些颤抖:“赴约...与你达成约定的，是...瞿千路，对吧。”
这本该是他第一时间问出口的问题，他也知道答案，但他还是要，再次确认一次。
明曌过来带话时，用一句话让易途相信了他，会喊他易哥，会这么说话的，只有瞿千路。
他也相信瞿千路会为自己解决当下的难题。
可是他从王恒一梦里出来后，看到明曌时，却觉得钻心地痛。
瞿千路，是瞿千路叫来的人吧？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是他预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
否则，怎么会在如此巧合的时间，出现一个女仙，带他入梦，了解前因后果？
可是，如果瞿千路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他甚至可以请来一位如此强大的女仙人帮他入梦...
那他...为什么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明曌睁开眼，她看到了易途眼里的痛苦。
“我按约定，此番前来，一为授你入梦之法，解当下困局。二为解你之惑，让你明晰去路。行者身份，于此二事无关，不便告知。”
“你！！”易途急得站了起来。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你告诉我...是不是！”
良久，明曌垂眸:“与我契约之人，是行者。”
“行者...怎么会是行者...行者不是那什么行教的头头吗，那应该是柏荏，那个柏荏对吧，路子又不是行者...”易途自言自语着，“对啊，柏荏是路子的师父，神通广大，能请到这位女仙，他也知道我们和路子的情谊，所以用路子的一句话让我相信了这位女仙...对，对，说得通了，说得通了...”
易途松了口气，是柏荏，柏荏和王恒一非亲非故，能来帮忙破局就已经很好了。只要不是路子...只要不是路子...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头:“行者就是柏...”
这个问题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看到了明曌的眼，向来平静，如今却有一丝不忍。
他不敢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