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岸边的姜谌凑近了几分，潋滟的眸子弯弯的，带有几分调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听完姜谌的话，只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清澈的目光绽放出一点点光亮，原来，还可以这样么，
他…能做到吗？
少年犹豫着，正色了几分，莫名紧张，嘴唇蠕动着，一张一翕，从嗓子眼发出几个无法理解的音节。
他想说自己——
会努力，会的。
但显然“努力”这两个字，像是卡在喉咙，停在舌前绕弯。
他说不来……
最后少年只得重重点头，重复那个唯一会的词语。
“…好!谢、谢谢!”
马蹄踏在草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从姜谌身后，由远及近的响起。
湖里的少年也向姜谌身后看去，眸中闪过光亮!
“…姜谌。”
熟悉清冷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
姜谌面上“啊偶”一声，内心却小小期待，聊的太开心，忘记了时间……
姐姐会批评他吧？
云亦娣快到姜谌之前说要等她的地方时，没有看见姜谌，她便猜到了姜谌应该是去湖边了。
穿过一片小树林，果然看见两个小人，一个在水里，一个蹲在岸边。
水里那个安安静静的听着，岸边那个手舞足蹈地念叨着，只看姜谌的背影都能猜到他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形状。
说着什么——
“扯他的头发，打肚子下面，从下往上打，还有往他们身上蹭…”
一种坏小孩教好学生打架的既视感。
手里提着个袋子，云亦娣面前背对自己，缩成一团的小骗子，幽幽唤他姓名：“姜谌…”
姜谌蹲着小碎步“啪叽啪叽”转过身，“嘿嘿”笑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又软软地唤云亦娣：
“云姐姐～”
云亦娣被缄默了，素白的手从袋子里取出一套衣物交给姜谌：“给哥哥递过去”
买的衣物是鹅黄色的，她不喜欢灰暗的颜色，她的小孩儿也要闪闪亮亮的才好。
姜谌再次软软应好，连连接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衣物。
……嗯。
很好，这次知道买男式的了。?︵?凸
“姜谌…”
“嗯？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姜谌呐——很乐意为您效劳哦～”
“不要惹事生非。”
“好嘞!”
……
提醒完了后，姜谌如她所想的没有流露出半分反省，云亦娣叹口气。
不该心软的。
早该给他丢了。
最后，云亦娣还是牵着马去一旁等待，轻轻拍了拍它，低声说道：“辛苦了。”
马儿亲昵地蹭了蹭云亦娣，就继续埋下头找草吃了，一人一马在树林里安静站着。
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半根香不到的时间就换好了，一高一矮迎面走过来，柔和明亮鹅黄色，穿在少年身上，让他整个人身上的丧气减少了不少。
唯一违和的是，少年实在是太瘦了。
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再加上，他显然从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服……
低着头，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的样子，显得他实在算不上美观。
反观姜谌，漂亮精致的五官，白皙光滑的脸上挂着不设防的笑容，像极了女娃，在小孩子中属实招人喜欢。
按照姜谌的性子，若是再甜甜唤上一声姐姐……那将是绝杀，对那瘦弱少年的绝杀。
果然，自己也感受了与身边人的差距，少年头埋得更低了，驼着背，尽量减少存在感。
让云亦娣没想到是的，一直是显眼包的姜谌竟然没有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反而不动声色地轻轻推了，少年略微弯曲的脊梁，将他推靠前几步，身姿也笔直了几分。
云亦娣颇为意外地看了姜谌一眼，两人关系好像缓和了不少……
离得近了。
姜谌是长发，简单束了束，留有一部分垂在脑后，一部分垂下。
而少年常年乞讨长发不好打理，索性剪了，便是短发。
少年短发还湿着，云亦娣没有在意地揉了一把，这个动作便让少年诚惶诚恐，姜谌向她投来目光——
“姐姐？”
姜谌满是期待的眼睛中，倒映着云亦娣一人，落叶不经意滑落至他小小的肩头，又飘落至地上，耳边是轻微的风声。
姜谌眼里写着——我呢？
云亦娣纤细白皙的指节伸向姜谌的脑袋，快要碰到的时候，临时转了主意，弯曲着指节不轻不重在他额头敲了敲，语气清浅：
“…你”
“功过相抵。”
……
两个小孩儿一个长到她的腿边，一个长到她的腰边。
云亦娣先将姜谌抱上马，又扶着少年上马，少年十分不好意思，又说了声“谢，谢。”
还是不太连贯，但比上次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谢谢顺耳了一些。
最后云亦娣自己上马，还好两个小孩儿都偏瘦，姜谌要略略胖一点，总归是顺利上路了。
到了城中客栈，云亦娣将最后剩下的银子买了客店三日单间后，就只剩几贯钱了。
在单间里
明月高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撒在地上，房内有点昏暗，只有几盏烛台的光将房间照亮。
两个小孩儿坐在床边，云亦娣坐在姜谌给她搬的椅子上，没有刻意端着，但腰背挺的很直。
“聊聊天。”云亦娣开口轻声说道。
姜谌对此有点惊讶。
瘦弱少年显得很高兴，重重点了点头。
“你有名字吗？”这句话显然是对少年说的。
少年确定云亦娣是在问自己后，脑袋耷拉下来，他很小就被遗弃了，已经当了乞丐好多年……
哪里会有名字呢？
接着落寞地摆了摆脑袋。
“那今后便唤你……”
“云十八。”
云亦娣柔声说道，带着商量的语气。
“云…云十八”
少年抬起头来，缓慢地念出这个名字，很慢但他控制着想读好每一个字，效果还挺成功的，终于是说出了一个听感不奇怪的词语。
是他的名字。
少年难掩激动，又想说“谢…”
被云亦娣打断了 ：
“以后对我…对我们，不用说这个。”
然后看了看姜谌。
后者有些意外，然后配合地点了点头，细细品了品“我们”。
“姜谌，你…”
交代完云十八，云亦娣目光转向姜谌。
“姜谌在的。”
姜谌接得极快，像是在等着她一般。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惹事生非，即可。”
姜谌语塞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略有些失望，目光不经意地从自己的女式衣服和云十八身上的衣物上划过。
他不觉得自己差到哪里了，所以眼前这位仙女姐姐……身上究竟又有什么秘密呢，与云十八有关的、
秘密。
“我，我可以…”一旁安静的云十八突然开口，“可以，唤你娘亲吗？”
云十八有些着急，所以说的音调变得更奇怪了，不过云亦娣听懂了，点点头：“当然可以。”
云十八本来就是她的孩子，自然是该叫娘亲的，云亦娣也错过了姜谌探究的眼神，充满着兴味。
夜深了，该休息了。
云亦娣躺在床边防止小孩滚下去。
姜谌躺在最里面，时不时翻动一下身体，他像是很不适应睡觉时旁边有人。
可无奈受了伤又奔波了许久，实在是太累，于是浅浅入睡了。
云十八躺在中间，他望着一旁精致漂亮的弟弟，又望了望另一旁更漂亮的娘亲。
躺在从未感受过的柔软大床上，
今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