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妖离开了。
云亦娣却陷入冗长思考。
此处遇到的情况，复杂程度颇为少见，线索不仅残缺。
怨鬼本体还分化出了，行为与其完全相驳、性格也割裂至极的分体怨鬼、
或者说是一份曾经自己的影像，或许更加准确。
像是荷妖的最后一丝念想，等待着师安。
荷妖和师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安欺骗荷妖了什么。
若从两气一念入手……
唯一知晓的，就只有念力：等待师安回来，可五百年前的凡人，此时的尸骨都不知何在。
从念力入手显然是不大可能。
师安离开了荷妖，并留下了一系列匪夷所思并且很难完成的任务。
如此看来——师安根本没有回来的打算。
难道师安不爱荷妖，对荷妖只是利用？
也可能他知道自己回不来了，他踏上了一趟十死无生的旅途。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出现了，荷妖死了，死后化为怨鬼。
她是怎么死的，又在怨什么？
若是前者，怨师安的欺骗与背叛……这倒是与欺骗挂上勾了，但如果这样，为何还要等他回来？
说不太通。
若是后者，便是怨师安的不告而别，以至于没能见上师安最后一面，心生悔恨，怨气。
况且……红眼才是本体，清眸的话又能信几层。甚至有可能，她也活在红眼所打造的幻境里。
云亦娣轻轻阖眼，人死不能复生，剩下的三个任务完成后，依然见不到师安。
那时……又该如何。
时间渐渐流逝。
荷妖来时，双颊飞霞，胭脂轻点，耳后别上了一支分外鲜艳的荷花，娉婷地靠近。
目光很快注意到了云亦娣。
因为云亦娣依然端坐在那处草地，丝毫未动，与之前的任务不同，她没有去寻找需要的道具。
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荷妖绕着云亦娣转了一圈：“地窖里没有你要用的东西？”来到云亦娣面前蹲下身子，托着脸颊双眸含春，满是期许：
“你需要什么都可告诉我，你说……马上就要见到师安了，他会喜欢我这样吗？”
云亦娣像是在斟酌着什么，显然荷妖也不需要云亦娣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
“应该会的吧，没人会不喜欢鲜艳漂亮的事物吧？或许我这身衣裳，也该换换。”
“…剩下的任务不做了。”
“我很想师安，不知道……”
闻言，荷妖的面色一僵，没有任何缓冲的，怨气暴增了一瞬息，似是错觉。
嘶——嘶——
——
云亦娣感觉世界变成了粉绿色，所见的事物都在扭曲，成一个巨大的心形，连世界都好像在尖叫拧笑。
又一眨眼，面前的一切恢复成原样。
荷妖的笑意显得死板而生硬，嘴角的弧度诡异又压抑，扭着脖子凑近几分，面容在云亦娣面前放大：
荷妖一字一顿：“别开玩笑了。”
天德书院，任何哪怕是刚刚入门的学子，都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现在应该立刻终止所做的事情。
并且安抚怨鬼的情绪。
“我没开玩笑。”
……
“呵。”
荷妖的轻笑消散之前，荷妖的身影已经不见，下一刻狞笑声爆鸣在耳边，浓郁得让人极尽晕厥的清香化为实质。
粉绿色粘稠液体从四面八方蔓延，盘旋着向云亦娣靠近
荷妖的面容无处不在。
清香亦然是她。
她在注视着你。
注视着你。
在精神世界全然崩塌，粉绿色液体即将触碰到云亦娣的前一刻。
清冽平和的声音依然没有退缩，云亦娣没有反抗，也知道反抗无用，平和地看着前方：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永远不会。”
……
荷妖的脸还在前方，两道晶莹悲伤的泪痕清晰地存在，此刻清泪依然一点点滑落。
滴答、滴答、
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云亦娣内心松口气……赌对了。
“其实你知道的。”
“对么？”
“…师安、回不来的。”
闻言，荷妖却没有歇斯里地，也没有情绪波动，呼吸极尽停滞，泪珠无声滑落，此刻彷徨得像个孩子。
清眸荷妖也知晓师安回不来，却执着地要云亦娣帮她做那些事情，隐藏着自己，其实不过是试探。
欺骗……
云亦娣用着柔和的声线，说着直接而残忍的话语，胆大至极没有避讳：
“师安骗了你。”
荷妖倒吸一口凉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下，躲开了云亦娣注视。
没有再逼荷妖，带着试探，云亦娣轻轻拍着荷妖的后背，尽管什么都摸不到：
“我不会欺骗你。”
“你也不会骗我的，对么？”
……
视线拉大至上空。
沙暴中心是一平静注视前方的荷妖，粉绿色到猩红的怨气，拉扯着上百个幻境，将它们拼接在一起。
大半幻境陷入沉寂，被粉绿彻底覆盖。小部分还保存着微弱光亮，隐隐浮动，云亦娣所在的那处。
……波动得极为厉害。
就在此时，一处的连接灭了，环绕着的束缚散开。
叶玄知手中执着的物件，在此时出现颇为奇怪，是他平日里极为宝贝的毛笔，泛着绿色光亮，平稳落地。
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四周包裹着黄沙漫天，极为危险，中间留出的路径很小，看不清方向，错综复杂。
叶玄知小心翼翼地沿着路径，向着粉绿色最盛的地方赶去。
除了叶玄知，李辰彦、丁仁、甚至连叶浅，以及一些平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都先后出来。
有一处的束缚却很奇怪，虽然打开了，却带着火焰灼烧的痕迹，不像是完全自动开启。
干涸发沉的鲜血拖出极长的痕迹，脚印一深一浅。
却不见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