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刻未停,两侧清风掀起车帘,寒意透过衣衫钻进身体,沭不归打了个寒战,将头靠在窗边,望着外面闪过的各色景象。
墨途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他不知道。
但看这条完全陌生的路线,他知道,这不是去逍遥门,也不是去武林盟的道路。
兜兜转转不知道多少个弯道,待到马车停下之时,周围的景象已焕然一新。
沭不归愣愣的望着面前几乎能同苍雪庄媲美的偌大府邸,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道路两旁灯火通明,正中月洞红的雕花大门正徐徐打开。
“走吧。”
墨途先一步跳下马车。
沭不归立马跟上,余光不断观察着四周景象,越往里走去,心中便就越是震撼。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屋脊皆为琉璃瓦所筑,石柱雕琢为鸟瑞花纹之样,气势磅礴。
穿过接连不知多少楼阁,就连向来记忆力强盛的沭不归,此刻都有些晕晕乎乎,沿路的楼阁实在数不胜数。
墨途的步伐停留于一间主体为朱红墙壁的屋子前,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连串圆润玉石所制珠链,一张崭新雕花大床,以及地面铺满的柔软兽皮地毯。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
“这里……”
沭不归惊愕的眨眨眼,看着眼前甚是豪华的房间,又回想起这一路所见的各种繁荣景象,不敢置信道:
“这里不会是……”
“魔教。”
墨途先一步说出他心中答案。
“为什么带我来魔教?”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沭不归还是心头一跳。
他再怎么说也是正派的人,魔教对他而言,跟龙潭虎穴有什么分别?
“不然将你送回洛誉那里?”
墨途眉头微蹙,嗤笑一声:
“你以为你回去,还能活着?”
一提到洛誉,沭不归眼中的光芒又暗了暗,低着头一言不发。
墨途抿了抿唇,直截了当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根本不是——”
“我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蓦然响起的回答让他话语一滞,墨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知道?”
“都到这份上了,猜也该猜到了……”
沭不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分外苦涩:
“我就说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成为武林盟主的儿子,又为什么一切都是那么刚好……那么凑巧。”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那段同洛誉生活的时光里,为什么他从不让他见自己关系上的妹妹——洛绫?
大抵是因为洛绫年纪尚幼,害怕她说漏嘴露馅吧。
其实曾经有无数个细节在提醒着他,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他太过于迫切想要抓住这份温暖,选择了视而不见罢了。
“打从一开始,他接近我,便是想让天水阁阁主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吧’。”
“我知道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大门派里,就算是再不起眼的弟子,家庭也算可观,而这些人里,只有我……没有实力、没有家人,是最好的利用对象。”
墨途静静听着他的叙述,同他调查洛誉的内容如出一辙,表面虽没有任何波澜,但心下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赞赏。
他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
沉默片刻后,他问出心中疑问:
“你既然全数知晓,又为何自投罗网?”
“你有过家人吗?”
“早就去世了。”
墨途云淡风轻的回答。
“抱歉。”
沭不归将头又低了些,小声道:
“我只是太羡慕大家拥有家人的感觉了……所以比起猜忌,我更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好好感受这份温暖……”
尽管它是虚假的谎言。
墨途哽住,原本到嘴边嘲讽的话语,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望着面前双眼发红的人儿,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房门。
是被他这可笑的想法气到了吗?
沭不归望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手脚都疼得厉害,顾不上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毯之上,盯着自己愈发红肿的手脚发呆。
事到如今,若是被洛誉知道自己没有死,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绝对不能再回武林盟。
可四大门派和武林盟关系密切,他……也无法再回逍遥门了。
一时之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曾经万人厌恶的落魄乞丐,无依无靠……无处可去……
心脏还在一揪一揪的疼,手脚的冷意直达全身,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却怎么也捂不热。
“吱呀——”
正当他想的出神时,房门被再次推开,来人的身影高大挡住门口的大半光亮,只能看见那双如寒夜星辰般闪烁的眼眸。
“墨途,你怎么又……”
话音未落,身体便被轻巧的拦腰抱起,沭不归心下慌乱,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这才寻得一丝安全感。
将他放置于软榻之上,墨途手中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正轻轻擦拭着那被铁链禁锢红肿的手腕。
“嘶!”
沭不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感觉对方的动作似乎更轻了些。
将他手脚处的伤口都擦拭干净,墨途拿出药膏放在掌心中搓热,再均匀按揉于红肿之上。
沭不归看傻了眼,以至于忘记询问他到底为何要做这些琐事。
发烫的手掌按揉过他的手腕以及脚踝,有些发痒,但他也只是瑟缩了一下,并没有挣脱。
不知过去了多久,对方才慢慢收回手,将药膏放置于桌面之上,嘱咐道:
“一天两次。”
“谢谢。”
沭不归连忙道谢,顺带问出心中疑惑:
“你今天是专程来救我的吗?”
“嗯。”
墨途淡淡应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撇过头去。
沭不归怔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昨夜你告诉我要去天水阁的时候,便有所怀疑了。”
墨途言简意赅的回答,将手中残留的药膏擦拭干净,开口道:
“以后你就在这里生活。”
“这里?”
沭不归瞪圆了眼睛。
这是要他从正派叛变到魔教的意思吗?
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魔教的传闻,似乎还有杀人KpI需要完成,十分严谨,这让沭不归顿时头皮发麻,连连摆手道:
“那个你也知道的,我资质愚钝,实在不适合打打杀杀……”
“谁要你杀人了?”
墨途疑惑的瞥了他一眼:
“是留你在这做厨子。”
“啊?”
沭不归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自己和墨途接触最重要的联系纽带呢?
想到这里,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