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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州衙的时候,至少明面儿上,季熠带的人不多,谢观南、苗姑和柳慈,连他自己一起算上也就是四人。

听到乐衍闭门谢客,季熠好像反而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吃了饭就立刻风风火火亲自上门来了。谢观南调侃他不像是来办事的,倒像是赶着来砸场子的,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季熠也不反驳,只说但凡乐衍真的没问题,谁都砸不了眉州刺史的场子。

就算是这晚有傩礼,州衙的大门口也还是照常保持着安静和庄重,门子看着他们,按例询问来路姓名、所为何事,衙门的夜来访客本就很是少见,这三男一女的四人穿着不似普通百姓,最为古怪的是,他们四个人还都带着丝巾或面具掩住了大半脸面,若不是他们行为大方自然、还看着彬彬有礼,门子差点要往内呼喊差役过来了。

季熠在来之前已经同他们几个商量过了,此行他没见到乐衍之前也依然不会露出身份,所以这时换柳慈出面去投刺。柳慈在外总是会戴着他的面具,谢观南还特地问过季熠,这好像是静海卫在外的规矩,非必要的情况,静海卫的真容一般不轻易示人,避免被人记住长相而在其他场合曝露身份,这也是他们这一队暗卫的特殊之处。

而其他三人则是听苗姑的嘱咐才在脸上蒙了丝巾。这丝巾是提前浸过草药汁水的,蒙住口鼻有防范因呼吸而传染上疾病的作用,这是医者在特殊情况下必须接近病人而采取的自我保护的方法。提前准备着,也是为了到戎州以后能依这个法子推广使用,今晚他们要见乐衍,苗姑不太放心州衙这环境才让他们都戴上。

但因为如此装扮,使得他们四个人怎么看都透着些诡异与肃杀的气息,也难怪那门子看到他们惊恐了好一会。

柳慈拿出他的鱼符让门子前去通秉,他平日里说话习惯了冷声冷调,又带着颇为唬人的半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凛冽的眸子,乍一看难免让人有些畏惧,但他的鱼符递过去,在衙门当差的人一眼便知他是京中的官人,门子半刻不敢耽搁,一溜烟就往里面跑去。

四下无人,州衙的门口又变得异常安静,连微风拂过都好像有了声音与形状,谢观南忍不住悄声问季熠:“柳慈的身份不是不能轻易示人么?你还让他拿鱼符去投刺?”

“他的鱼符上只有品级没有职位,眉州是上州,刺史最高能做到三品,乐衍在户部是做到侍郎外放的,正四品平调会象征性升一级也就是从三品,你猜柳慈是几品?”季熠笑了一声,幸而有丝巾遮着,旁人看不到他促狭的笑容。他倒不是故意要下乐衍的面子,只是他若拿出他的金鱼符,可能就什么真实的反应都看不到了,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京中的皇家内三卫总管才是三品吧?”谢观南当然知道静海卫是与众不同的,但他还真不知道这队特例中的特例到底是什么品级。

“他就是三品。”季熠理所当然地说,“若非如此怎么显得金贵?”

谢观南这才知道原来静海卫随便一个人都是享三品俸禄、与上州刺史平级的,季熠过去所说皇家对静海卫宠信有加还真不仅仅是说好听的。那眼前的柳慈对乐衍来说,岂不就是刚刚好官高一级的上官到来?谢观南不免想,乐衍要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此刻怕是已经在生气了。

“柳慈金贵是柳慈的事,但我看你是真的讨嫌。”谢观南轻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捉弄一个年过半百的地方官有什么有趣可言。但他们这样谈论柳慈的品级,当事人还就在他们两步之遥的距离,而且以柳慈的耳力恐怕不管他俩的声音多低,人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谢观南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季熠没脸的话。

季熠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傍晚佟追拿了陇右军的鱼符来,他还闭门谢客,我只是让柳慈压他一级已经很厚道了。什么大事能让他连陇右军的人来都不见,你不好奇吗?”

才说到这里,州衙的大门又再次被打开,这次走出来的可就不止门子了,一下过来了好几个穿着澜袍的人,步伐有些急促地走到了季熠他们面前,只是一时不知道应该先拜见哪一位,左顾右盼地看着这四个半遮颜面的来客,少顷竟朝着谢观南先行了礼,口中一连迭声地抱歉。

门子进去通秉到这些人出来统共没多少时间,倒是看得出他们的紧张与郑重。迎出来的几个人,为首的是刺史乐衍身边的长史,名叫风池,他先是对慢待了上官表示了歉意,跟着又恭恭敬敬地想把柳慈递进去的鱼符交给谢观南,最后则说刺史因府里的小郎君在病中,怕过了病气给上官,所以不便出来,请几位上官莫要怪罪。

“什么病气?”季熠的手伸到谢观南的面前,拦下了那枚鱼符,接过来后又捏在掌心随意地把玩了两下,动作极为散漫、语调却冰冷冷能让人不寒而栗,“我这里正好带了两名医者,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进去给刺史和小郎君一起瞧瞧。”

风池一看自己不但认错了人,似乎也一并已经将真正的上官给得罪了,慌忙又调转过来给季熠行礼,弓着身不住道歉:“下官愚钝,慢待了贵客,刺史为小郎君的病茶饭不思确实有些憔悴,但病的只有小郎君,刺史无恙。贵客先请入内稍歇,容下官再去请刺史来见。”

季熠显得有些不耐烦,不等那风长史引路,自己迈开长腿先跨了门槛而入,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仿佛这不是别人的州衙而是他自家的庭院。风池见季熠如此,只能用小快步跟上,小心翼翼越了半步之先,在前面领路。

风池带人到了中庭的正堂坐下,嘱咐了人来奉茶,也不敢让旁人接待。他大着胆子问:“请恕下官冒昧,鱼符上并未刻有贵客的大名与职属,不知如何称呼……几位上官?”

看来是季熠的态度把这风长史吓得不轻,这会儿为了周全,居然一并将他们几个都称为上官了,惹得谢观南不禁轻笑了一声。想他一个无品无级的衙门捕快,居然也有被人叫作上官的一天。

“方才那鱼符可是只交到了你手中?”季熠似乎已经忘了方才的不快,语调堪称温和地问风池,见对方点头,更是笑了一声,“你只管去告诉他,让他来见我,别的不用问。”

并非季熠突然转性,而是他算了一下他们几人走进来的脚程和时间,想明白了一点,乐衍是做过京官的人,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不知好歹到这样狂妄地不见那枚鱼符的主人,想来应该是乐衍吩咐过府里的其他属官和下人不可轻易打扰,所以门子只报给了风池,话还未真正到乐衍耳中。

风池眼下也看明白季熠才是这几人中主事的,之前草率的错犯都犯了,但千般不是自有他的上司顶着,他只需要硬着头皮扮笑脸便罢,点头应承了之后,不再多话,也不敢停留,亲自往后堂去传话了。

“我猜之前佟追来投刺也是遇到了这位长史吧?”谢观南会举一反三,看来不是陇右军的鱼符不好使,而是乐衍的脾气太大了,让他下边的人都放不开手脚做事,岂不知这样才更耽误事,看季熠的样子,若非他想到了是风池自作主张替乐衍拦客,这笔糊涂账就该记到乐衍头上了。

“因为自家孩子病了就荒废政务,那就难怪眉州是这副样子,上行下效罢了。”就算不是乐衍亲自拒绝的,但他下放了权力让人闭门谢客总是事实,季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佟追不是说了,那是他老来得的第一个儿子,自然宝贝一些。”谢观南当然不是为乐衍开脱,只是这也算事出有因,“至少是个听起来可信的理由,不算匪夷所思吧。”

季熠还是摇了摇头,他觉得乐衍既然都知道要为自己的孩子积德,甚至肯纡尊降贵去寄希望于他并不信奉和尊崇的傩礼,这事情可能比他们想得要严重。

“你是说他知道戎州的事了?”谢观南顺着季熠的思路去想,若乐衍知道有疫病,为什么眉州上下一点警觉的样子都没有?

“因为一旦确诊,病人必须隔离。”苗姑解答了谢观南的疑问,这是被写进律法的规定,“上至官员、下到百姓,没有例外。”

乐衍很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被隔离,所以才压下了有疫病这件事,这是季熠他们目前能推论出的一种可能。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眉州现在的情况就很难估计了。

谢观南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不等他想好措辞,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被风池搀扶着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下官眉州刺史乐衍,见过……”那人抬起头看向坐在上宾位上的季熠,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而停顿了下来。

风池没有说错,虽说乐衍年过半百,但他身形原本是很高大的,只是眼下看来仿佛很久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整个人精气神全无,十分颓丧憔悴,只是花白了些许的头发,不至于让人能联想到苍老或年迈这样的字眼,但看着倒是比真实年纪老了十岁不止。

“京城一别,乐刺史别来无恙。”季熠把脸上的丝巾揭了下来,他像是用完了最后的耐心,眼神犀利地看着对方,“刺史舐犊情深,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乐衍看清楚季熠的面容后,原本就需要人扶着才能站稳的身子,一下几乎要瘫软跌到地上。他脸上的表情如果有颜色,那必然是五颜六色,谢观南有限的文采甚至找不出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这位乐刺史此刻的精神状态。

“殿……殿下恕罪。”乐衍说话的时候,几乎让人有他的牙齿在和唇舌打架的错觉,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膝盖几乎已经点到了地上。

季熠朝柳慈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移步到乐衍身边,与风池换手,接过了乐衍的重量,直接把这位刺史半扶半推着弄到了边上的椅子里。

“哦?”季熠看了看乐衍,从年纪来说,此人与悦知风差不多,已经是可以做他长辈的岁数,但在他面前噤若寒蝉,抖如筛糠,季熠也想知道,为什么一个上州刺史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窝囊狼狈,没半点体面,“你倒说说看,你要孤恕你何罪?”

谢观南从来没有见过季熠在人前以“孤”自称,季熠是不屑拿他的身份唬人的,他这样对乐衍说话,很显然是被惹恼了。因为在场的人差不多都猜到了,乐衍见到季熠就吓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真的做了什么难以被原谅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