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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6章 钟山只隔数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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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低着头,瞅着白少卿撑伞的手,脑子里却在转悠其他的。

她今儿出门弄了这一身狼狈,是因为打抱不平救了一个“小家伙”——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安永夜本就孱弱,淋了雨更是晕了过去。

古玄晴自认倒霉地扶起昏倒的安永夜,无意间瞥了一眼从他衣领里滑出来的挂坠,顿时愣住。

“喵了个咪,这下真的中头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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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晴?”白少卿眼见着女孩儿站在那儿发呆,明显走神了。

“嗯?”古玄晴回了下神,看着白少卿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忽然一跺脚,拽过雨伞就跑。

“哎?”白少卿刚要问她去哪,古玄晴又转头把披风解下来丢他怀里,“大人快回去休息吧我今天不回来了……”

“不回来?你去哪啊?”

“老子去泡澡!”古玄晴糙汉子一样爆粗口,瞬间又是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她。

白少卿看着她跑走的背影,不自觉摇头宠溺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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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人馆内堂。

螓首站在三楼的栏杆边上,蓬云雾鬓,风情缱绻,悠悠然掂着烟管,烟香缭绕。

她身后,观山阁里几架大围屏隔出虚虚实实的一个四象之阵,卫夫人端雅地跪坐在当中烹茶,在她对面,古玄晴一双泥靴子跷在熏炉上,撇了根香蕉吃着,毫无形象可言。

卫夫人叹气,“你能不能别老把我这里当成客栈挂单?是投栈挂单还交钱呢,你上我这儿白吃白住就算了,还想捎个人来,这医药费也得我出,是不是过分点儿啊?”

“哎呦,姑奶奶您还有哭穷的时候呐?您就说先前蛾眉姑娘那事儿,我是费了多大劲呐我容易吗我我问您老要钱了吗……”这要论胡搅蛮缠,十个卫夫人也说不过半个古玄晴。

“得得得……姑奶奶,我叫您姑奶奶,您老消停会儿,当我啥也没说。”卫夫人忙打圆场,“螓首,给玄晴姑奶奶准备好沐浴的家伙事儿,顺道端个火盆来!”

螓首回头,让烟呛着了直咳嗽,按着腮帮子都感觉嘴角直抽,不过还是没法子去照办。

古玄晴眯眼看着螓首走远,其实关于冯琳那件事,古玄晴对螓首那种知情却不作为,任由冯琳自己铤而走险的做法很不能释怀,因此见着她都有点怨怼的意思。

“你也不能怪螓首,她没有义务照管所有人的死活。”卫夫人叹气,这硕人馆中的姑娘们都有些异于常人的经历,所以也有些异于常人的缺陷,这种缺陷并不存在于身体,而是存在于心。

螓首,对于生死的漠视远异于常人,她不是不懂真正的喜怒哀乐,而是习惯压抑和掩饰感情的起伏,这大概源于她也曾投入山门,欲修仙,却坠落成魔。如今回来人间,却改不掉那个地方将她塑造成的模样,仿佛必须永远睿智冷静,才能洞察先机。

古玄晴转向屏风后面,脱了衣服跳进浴桶,拿着水瓢一边淋热水,一边翻着白眼吐槽,“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她的病得有人治。你也一样。”

卫夫人一挑眉,扬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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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我好不容易才安置在春生堂治伤的,但人家也不许他留宿过夜,他又死活不肯回相府,而且我看啊,那相府也没拿他当个人待,这不就想到你这儿了嘛!”古玄晴泡舒服了,起来穿衣服擦头发,卫夫人就在外间给她熨烫衣服。

“真不知道他是杀了全镇大夫的亲爹还是怎么样,扛着他转了一圈居然没有大夫肯给他看病治伤,邪了门儿了!”

“你多余操这些闲心,自己还打饥荒呢,还要照管这个那个的,多少事儿管不够。”卫夫人嘴上说着,眼睛却是盯着古玄晴解下的那个玉佩思忖,听着屏风后头响,才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

古玄晴看见卫夫人打量玉佩,故意等了一会才发出点儿声响来,“你道我愿意管?不是看那小子,年岁和我弟一般,我才没那好心肠照管……”

卫夫人瞧着古玄晴出来,身上是她现拿的自己的一套中衣,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整个人娇俏柔和了不少,少了些平日里的锐气,也瞧着是个可人儿,不由打趣,“你要是恢复了女儿装扮,怕不是得迷死个把人的。”

“嗐!涂脂抹粉儿,钗环叮当的,我弄不来!”古玄晴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跟个山大王一样,卫夫人一阵无语,摆摆手表示已经无力吐槽。

“我与那孩子倒有几面之缘,说是贵妾所生,但气质倒不俗,听说安相早就特意抬入嫡籍,偏又丢在后宅里不闻不问的。这些个达官显贵的后宅,哪一个不是虎狼窝。主母忌惮,下人自然跟着作践,往外传的名声也不好。可惜了。”卫夫人搁下熨斗,把熨好的衣服挂到架子上熏香,平平整整的。

古玄晴就瞧着她做那些细致工夫,手里拿着自己那宝贝玉佩摩挲,满不在乎地接过话头,“什么可惜的,我瞧他未必就在意这些,正好,我也不在乎。小子合我眼缘,我既已做了初一,何妨管到十五。”

卫夫人整理衣裾的手停了一下,复又不动声色继续。

“……罢。你决定的事,我就不多过问了。相府若来问,我这里少不得先替你遮掩了……”

“又何须遮掩,直接回绝了呗!”古玄晴笑模笑样地直直盯着卫夫人,“……雪儿不觉得,那小子长得很像一个人么?”

卫夫人缓缓转身,两人就这么隔空相望,视线若是刀锋,怕是此刻这观山阁中,早已烽火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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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宫,冰清殿。

殿内外灯火通明,太后披着衣服,斜靠在芙蓉花图案的绣墩上,闭目养神。

兰若在一旁与她按揉太阳,碧纱橱外一步,就地横卧着一具尸体,旁边站着一脸肃穆的夏如笑,和直搓手的夏如妆。

其余众人跪了一地,除了因惊惧颤抖造成的衣料窸窣声,连喘气儿咳嗽声俱无,安静地叫人害怕。

不出半盏茶的工夫,外头仪门上小全张的声音传来:“官家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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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让您受惊了。”

沈鵘快步行至榻前,兰若退下行礼,太后睁眼瞅了瞅沈鵘,他也只披着睡袍罢了,额前的碎发溜下来一缕,脸上是压在玉枕上印出的红痕。

“皇帝怕又是抱着玉枕,蜷成个团儿睡的吧?”太后倒还有闲心思跟小全张打趣,沈鵘长叹一声,“母后您还有空问儿子睡姿礼仪?您宫里遭了刺客,儿子担心死了!”

“这又担心什么?年年总有这一出。我这里有如笑呐,真要杀到哀家脖子上了,那就再说呗!”毕竟是将门之后,太后的性子挺虎。

沈鵘又是长出一口气,索性坐倒在太后榻前,冲着众人一摆手,“都起来!出去!”

小全张和夏如妆忙忙地招呼众人拖着刺客尸体退出去,留下太后母子说话。

“只一个夏如笑还是太惊险些,儿子给母后再物色几个高手护驾吧?”

夏如笑跟夏如妆是双胞胎,两个都是近几年才到太后身边伺候的,他俩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偏一个是绝顶高手,另一个半点武功不会,夏如笑从来不笑,夏如妆倒真是个梳妆的能手——太后身边的人,正经都挺有意思。

“一个夏如笑还不够呐,哀家这脑袋也太值钱些。”太后翻了个白眼,坐起身来,揪了一把沈鵘的耳朵,趁他捂耳朵又踹了屁股一脚,“哀家可先说好了啊,你要给我这儿弄得乌烟瘴气的,哀家就回长空寺去,往后都不回来住了!”

“怎么就乌烟瘴气了嘛!”沈鵘委屈,撅个嘴又把自己蜷个团儿生闷气,“母后就是跟儿子不亲,嫌弃儿子不是您亲生的……”

“行了啊,差不多得了,哀家明明养的是个男娃,又不是小姑娘,一天天的,尽撒娇!”太后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拧了拧沈鵘的腮帮子,“偏是你在意亲生不亲生的,哀家的顼儿没保住,他若还活着,也就跟你差不多大了。哀家没能养大他,可后来遇见了你,你是在我跟前儿养的,这便就同我亲生的顼儿回到身边一样,是天赐的缘分。”

沈鵘心情好了一些,偎坐在太后腿边,由着太后像小时候一样,一下下帮他顺着头发,这才斯条慢理地说正事儿,“母后可查过今儿这刺客的来处?是因什么前来刺杀?”

太后嗤笑一声,“还能有谁了,某些人自以为手里捏着的,是块通天令,局势还没搅和明白呢,就坐不住了,能成什么事儿!”

“安耀臻?”沈鵘皱眉,低低啐了一口,“老匹夫!”

安相手里捏着先奢帝的密旨,加上安永夜实打实是奢帝与亲封的宠妃所生,人证物证俱在,怎么也比身世尴尬,说不清道不明的沈鵘来得血统纯正,名正言顺——他可就等着举旗造反,拥立正统来的,那把持着长空寺的太后,自然是他的头号隐患。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主意打到您头上!他也不想想,动了您,就是动了长空寺的根基,除了长空寺里的老东西,还有谁能当他的人证!真是举着通天令也当成个板砖,蠢材一个!”

沈鵘气得跳脚,他其实早就知道奢帝有密旨,安耀臻是个不安分的货,甚至知道他有个皇弟流落民间,只是还不知道那人就是安永夜罢了,也不知道奢帝的月夫人,其实是赫月公主的影侍苗心蝉。

而太后,也只比沈鵘多知道一点儿,她是认得苗心蝉的,赫月公主四侍,她都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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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拍拍沈鵘的肩膀,示意他起来,她则趿拉着木屐,盯着南墙佛龛下那一炉香,赶在最后那幽游一线落炉前,新奉上一炷。

沈鵘目光幽幽地盯着佛龛下边供奉的牌位,那是一块无字灵牌,太后总是带在身边,在长空寺时,就在佛堂添灯,回了宫,也必定在寝殿奉香。

“那只是个蠢货,放着也就是了。耐点儿烦,你牵着这饵,时间到了,鱼也就来了。”

奉了香,太后才松了口气似的回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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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听着,近来这城里闲言碎语的,又起来了?”

沈鵘听着太后问,眉头一紧,有些丧气地往绣墩上一趴,发脾气的样子还和小时候一个样。

太后直摇头,“他们都以为能拿着你的身世做文章,也只有你自己不在意了,才没有人能伤你。”

祁芳露当年要护住沈鵘的性命也颇为艰难,知道他是燕姬之子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为了断这些口舌,宫里边几乎杀了个干净。

“哀家不能让人知晓你是燕姬之子。你若是燕姬之子,便就只能是先庆帝的骨肉,可你若是先庆帝的骨肉,哀家便只是你的寡嫂,你前边尚有四个就藩的兄长仍在世,哪里轮得到你呀,就连哀家也没有护持你周全的名头。”

成元复正,祁芳露靠的是手中把持着兵权,所以她有择帝的权限。选沈鵘,一方面是因为他年纪小,又无其他依仗,容易掌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是赫月公主的嘱托。

“可你若不是燕姬之子,便断不能是奢帝血脉。父子同妻,寻常人家这等腌臜之事暴露出去不过是个丑话,生在皇家,事关皇室颜面,便丢不得这丑。两相利害,哀家少不得强遮掩,说你是,哀家尚为太子妃时,奢帝临幸我的婢女所生,补了名册,记在我的名下。”

“哀家只能叫你舍弃你母亲,燕燕是个可怜的女人,但她在你的事上,并不算无辜,她给皇室子孙下毒,是安心要叫凛朝皇室断子绝孙的,在怀上你的时候,她就知道你会一辈子被余毒病痛折磨,可她还要把你生下来,哪个母亲能这样狠绝……”

显然,太后虽然知道燕姬给庆帝奢帝都下过毒,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也不知忘忧血已然蛊成,若她知道,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保举沈鵘登基,还心心念念给他寻摸好姻缘。

“母后……”沈鵘眸子里都是黯淡的幽影,嘟囔一声,又习惯性想蜷起来,被太后拍了一巴掌,只得不情不愿地坐端正,“干嘛提那个女人啊,朕都快忘光了……”

“……是哀家惹得你伤心了,哀家给你赔不是。”太后端着茶杯,茶还没喝到嘴,听沈鵘说得委屈,眉毛一挑,半打趣半诚恳地哄他。

“母后!”沈鵘气哼哼地往太后榻上一滚,撒起赖来了。

“好啦……”祁芳露扶额,真不明白她如此“端庄沉静”,怎么把皇帝养得这么“娇俏”的——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无奈地又拧了沈鵘另一边脸蛋一把,太后叹了口气,眸光似月微冷,语气平常,说的话,却叫门外正要敲门的兰若打了个寒噤——

“皇帝呀,尽管原不是你我的过错,但身份尴尬,便是如此处境艰难。罢了,就还是哀家来唱这白脸,少不得,也只好叫那些人都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