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倩倩踢刀这一手震住了,现场鸦雀无声。
安永夜像个没事人一样,朝喘成个死狗一样的白少香一扬手,“来啦。”
“来……来你妹!安永夜你怎么不去死一死!?!”亏得老子以为你嘎了啊!!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累残你爹半条命!!
“死了死了,这不没死透被祁家军放炮仗吓诈尸了……”
白少香扑上来就是一顿猫挠,安永夜配合得背着他转圈躲闪,活像两只滚到毛线堆里的小奶猫,战况激烈,也很友爱。
“啊啊啊啊啊!安永夜你个混账神经病啊啊啊啊啊!你他娘的药不能停知道吗?!”
最后是白少香揪着安永夜的脖领子死命地摇晃,安永夜连连求饶,这一段儿才勉强揭过去的。
倩倩看着鲜灵活跳的安永夜,悄悄松了一口气,“你……你没死啊。”还好还好……
安永夜冲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他在倩倩投毒那一次之后,又服过一次结草衔环。
安永夜看看自己的手,身体能动,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没有更细致的感觉了,比如冷,或者热,又或者,疼。
不知道是不是药性偏了,不论是本来的狂血之症还是结草衔环,发作的时机和症状都不太常规,他隐约有些担心血中蛊虫是被结草衔环的毒性刻意压制,那若是在某个时间集中爆发,他没那个自信保持理性挺过去——要是忽然异变……
“小白,书拿来了吗?”
安永夜忽然问白少香,白少香一愣,下意识就把那本让他拿好几层包袱布缠了又缠的书递给安永夜。安永夜低头看了一眼那书,却没伸手去接。
“喏!接着啊你不是要吗?”白少香还纳闷儿。
“……你拿好。”安永夜笑了笑,凑近白少香的耳边,轻声嘱咐道,“小白,要是我忽然发了狂,你要及时杀了我。”
只有你可以,只有你能做到,别让我,变成个怪物。
“你什么意思?”白少香愣了一下,安永夜的眼神他看不懂,就是没由来地心里发毛,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吼他,“安永夜!”
这一下动作有点大,安永夜手按着胸口踉跄了一下,在场的是个人都看出他脸色真的不正常,他却还在笑着说没事。
“爷……你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们吧。”小狗狗殷秀聿担心地扶住安永夜。
“没有……只是一点气血淤滞,真的……”安永夜摸摸殷秀聿的脑袋瓜子。
他说没事,好像还真没有大碍了一样,白少香以为他又是故意吓人的,气得连踢带踹揍了他好几下。倩倩站在一旁,微微抽动鼻子,若有所思。
要说男人对香味敏感是天生的,那女人对气味的直觉就是满级天赋,就在刚才,安永夜踉跄那一下时,倩倩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香气,不同于任何的香粉香膏的味道,是一种……仿佛有一个女人化作了一缕香,缠绕在他身边似的,诡异又鲜活的味道。
见鬼了吧……倩倩赶紧甩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产生的这种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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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军兵分三路,莫家三兄弟各领一队,莫隼那一队人的汇报来的是最晚的,莫三哥带人去了西郊,抄赵辛冯锡的老窝——那里可是结结实实屯了一万多私兵和一窝山匪的,光是这么些年他们私自铸造的火器都搬出来,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进展是很顺利,但汇报里依旧没有冯锡的下落。
安永夜忽然心慌,咬唇暗道不好。
“给我一匹快马!”他冲着莫枭喊了一声,莫枭不认得他,还有些发懵,祁锋转头冲着将士吼了一声,“给他!”
士兵迅速牵来一匹快马,安永夜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肚子,马儿一声长嘶,“嗖”一下就窜出去了。
“哎!你又去哪儿啊!”白少香又跳脚。众人都是一脸懵。
“愣着干毛线啊!追呀!一会儿再把这祖宗弄丢了!”沈唐颖照着发傻的殷秀聿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哦哦!”殷秀聿慌慌张张地向祁锋借马,祁锋已经跨上莫枭骑过来那匹,拽上殷秀聿一抖缰绳追出去了。
笑春风的各位有的直接施展轻功,有的也向祁家军借了马,也一窝蜂追着往东南城郊方向去。
白少香正蹦跶,倩倩打了个口哨,一匹漂亮的黑马哒哒地跑来,倩倩揽着白少香的腰飞身上马,马儿脚步不停,像道游过黑夜的鬼魅暗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莫枭站在原地,人都傻了,底下的将士问,“莫统领,咱接下来干嘛?”
“……先做好手头上的工作,加强九门防备,贼首冯锡还未落网,要严防他出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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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城东南,竹间篁。
月亮缺了一点点,像个不怎么规整的烙饼。
虽然平时就有廊亭中人和越人司守着,但今日整个城中兵荒马乱的,守着的人难免出些纰漏。
比如今天廊亭十六号就跟越人司的副指挥使吵起来了,就他们斗嘴,其他人拉架这一会儿工夫,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已经顺着竹林摸进去了。
只见他轻车熟路来到小竹楼后面的背坡地,看了看两块无字的木头墓碑,从怀里摸出一把小铲子来,蹲下就想挖左边墓碑前的土。
“那边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这人一跳,丢下铲子转头就想跑,竹稍上飞过一个白衣白发的人影,轻轻巧巧,正好落在他逃跑的路径上。
他一跤跌了个屁墩儿,赶紧挣扎着就想往反方向跑,身后早已站了个人,一身月白团凌霜花直棣制式飞鱼服,正缓缓地抽刀——不是眯眯眼的苏清河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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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还!你没留在江南?你早就回来了?!”
冯锡四处一打眼,这么点动静,早就把守在外面的密探全勾过来了,他今天是在劫难逃,跑不了了。
“这个嘛……你说巧不巧呢?谁叫我师父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在柳城看见莫枭被叫回来,就死活也让我跟着回来……”
云知还长叹一声,也因为这样,他没能陪老江走完最后一程,不过有姚启明陪着,老江应该不会太寂寞吧……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知道……这里埋着什么东西?”
当年古玄晴把玄日信埋在白少卿坟前这事儿,可着实是瞒得很紧,基本上连白少香都不知道,一方面是因为玄日信本来就藏得很严实,没什么人见过,另一方面,出于安永夜那点小心思,专门造了个假的在外头现,埋在土里这个也就着实没人猜得到了。
但冯锡今儿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他是在哪儿获得消息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我不知道啊……”冯锡装傻。
“哟,冯大人兴致这么高,不知道有什么你上这儿掘坟来?难不成对我家小玄晴的尸骨感兴趣?”
云知还笑模兹儿地踱着步子走近,冯锡干笑两声。
“云、云神医说笑了……”
下一秒他就被云知还掐住下颌骨强迫张开嘴巴,硬塞了一颗药丸。
“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云知还一丢开手,冯锡就惊恐万状地想把药丸抠出来,可方才已经咽下去去了,又哪里吐的出来。
“能叫人肠穿肚烂的疼上三个时辰才死透的毒药,味道怎么样?”云知还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流光,“冯大人还觉得,我在同你说笑?”
“你——你不能私自审讯朝廷命官……我要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冯锡还想着能到沈鵘面前诡辩一番,兴许,有赵辛那个蠢货填了这坑,皇上不一定想得到他在这中间干过些什么……
“噌?”一声,寒光乍现,苏清河直接一刀挥过,冯锡浑身一激灵,好半天才冷汗涔涔地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没跟脖子分家。
头上的簪子断成两截掉在地上,落发纷纷,苏清河的第一刀只是削断了冯锡的发髻,但他没有收刀回鞘,而是把刀锋搁在了冯锡脖子旁边。
冯锡直接吓尿了——苏清河这刀吹毛断发,他只要手一抖,自己这条命立马就得交代在这儿。
“冯大人,好好回话。皇上可没有工夫见你,你要有什么话说,现在就快说,由我负责转述,你要现在不想说,过了亥时,不光皇上懒得听,我们也懒得听了。别耽误兄弟们睡觉去。”
肚子里已经隐约有疼痛感,脖子上还架着把刀,冯锡不敢耍花招了,软在地上一五一十地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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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这里埋着的是什么,他只是猜测,这里必定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当年他儿子在东洲纵马伤人,被夏商制止,便心生怨念,故意着人诓骗绑架夏商至马球场,与众纨绔地痞合伙打了一场马球,生生磋磨踩踏死了夏商。
这事惊动了整个江湖武林,连沈鵘都有所耳闻,直接下令让冯家交出孽障,由八大世家处理,朝廷中人一律不许求情。
冯锡只这一个宝贝儿子,眼见皇上不愿护着,便只能自己硬抗着与八大世家周旋。
哪知一个薛参就一路从东洲千里追杀回京城,江湖人奉行“江湖事江湖了”,薛参要复仇,八大世家都装看不见,总之要是薛参杀了他儿子,这事就此罢了,薛参要没杀成,八大世家还得天天的上门儿讨公道。
他儿子再宝贝,也宝贝不过家族的利益荣辱,很快族众长老就集体劝他舍了那孽障,保全冯家的声名。
所以,薛参杀他儿子那天,他其实已经妥协了,那孽障死不死的已经无所谓,但他要那帮把自己逼到绝路的江湖人付出代价——
于是就有了他布下火枪之阵,等着薛参前来的那一幕。
可谁知,还牵出点意外之喜来。
安永夜不知为何也掺和进来,还亲自下场引他到竹间篁。
他那时就怀疑,这竹间篁里藏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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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赫月公主住过的地方,又偏偏现今的契主是安永夜,怎不怨得人多想。
加上多方打听了解到古玄晴的身份,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安永夜的性子跟先帝真是一模一样……没动心罢了,动了真心,什么都小心翼翼捧给那个女人……从前为了讨赫月公主开心,那位连传国玉玺都舍得拿来给赫月公主当镇纸。安永夜,怕不是为了那古玄晴一句话,命都舍得全交待了!”
冯锡这么说着,云知还就忍不住长吁短叹,“我就说永夜小子这太精细的作风要坏事儿吧……派这么多人暗地里守着这两座坟,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那您倒是早些提醒啊……”
安永夜的声音从竹林中传来,马让他丢在小路上了,他是抄近路穿过竹林过来的,还是有些心急火燎,赶过来看云知还在,松了口气先扶着竹子喘匀了气儿才出来。
“你倒是早出来呀,促狭鬼儿,吓老子一跳。”云知还假模假式地拍拍胸口,脸上的表情都懒得配合一下,戏不是一般的差。
安永夜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到冯锡面前,抬脚“咣叽”就照脸给他来了一家伙,把老家伙的脸狠狠往地里踩,直踩到跟地一样平,还连跺了好几脚,给他跺瓷实了才罢休。
苏清河都让这小公子残暴的画风给吓住了,连退好几步,背靠着竹楼的砥柱才稍微踏实点儿——也没人告诉他,这玩意儿发起疯来这么吓人啊,比陛下吓人多了。
冯锡一开始是想挣扎来着,可他一张嘴安永夜的鞋底子就糊嘴猛踩,根本出不了声儿,后来鼻梁骨给踩断了,满脸都是血,他也怕了,索性装死。
“你看看你这又是何必,我已经给他喂了一颗七虫八草丸,三个时辰他就得肠穿肚烂,你说你踩他干什么,不嫌脏吗,鞋子脏了也不好洗呀!”云知还继续阴阳怪气。
“你那些虫啊草的都拿远点儿,玄晴最讨厌虫子!还有你让这玩意儿烂在这儿不是更脏?”
安永夜瞪了云知还一眼,苏清河赶紧打圆场,“那个……东家,皇上说了,您想怎么处置冯锡他都不管,就是别再往诏狱里扔了,‘朕的诏狱又不是什么蛐蛐儿笼子,什么蟑螂老鼠都往里扔,你不嫌埋汰,朕还嫌呢!’”
他还学着沈鵘的语气复述了一下原话,安永夜又冲他翻了个白眼,“那就随你的便!你带出去随便埋哪,反正别叫他烂在我这儿!”
冯锡算是明白了,他今天就是被这几个货玩儿死,沈鵘也不会吭个气儿,说不定还要慰问一下他们打蟑螂老鼠累不累。
他眼珠子在青肿的眼皮底下转了转,忽然开口。
“你们就不想知道,明明是事关神机兵库与帝王脉,为何白苍山也被搅和在这个局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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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苏清河或许不感兴趣,但云知还和安永夜的目光都阴沉下来。
“说。敢有废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