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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21章 孤灯寒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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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东明你们知道吧,这是他透露给我的,他说白苍山是被沈氏皇族所诓骗,留在那里镇压帝王脉的困龙钉!”

竹林间的风渐渐紧了,刚才还朗月星稀的夜幕瞬间就乌云密布。

云知还仰头看看天,嘟哝了一句,“要下雨了?”

对于云知还,白苍山好歹是半个师门,虽然老江捡了他当徒弟的时候,己经被迫自贬出师门,但江湖上还是认他这小师叔的辈分的。

于安永夜而言,白苍山是玄晴的师门,虽说小时候在那儿也过得不怎么样,可玄晴的爹娘和生父也都葬在那里,叫她爱恨交加的师尊骆东明也葬在那里,玄睛的一切过往都在那里。

所以不想到了这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岔头子,才耐着性子让冯锡把话说完。

哪知他说这个。

安永夜站在原地没动,眼睛望着古玄晴的墓碑,一截天蚕丝混编六股麻的细绳子,从袖子里溜出来,被风吹得飘带一般。

冯锡瞳孔缩了缩,他虽不太了解安永夜,但也知道安永夜惯用的武器就是这根绳子——他慌忙回想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这煞神生了亲自动手的杀意。

“是真的!我发誓我没说谎!”

“冯大人真是好聪明,好个玲珑心思啊……”

安永夜轻笑一声,冯锡猛地反应过来,他不该提及帝王脉,这等秘辛皇上不会允许别人知晓,安永夜已是特例,他更不能让第三个人有探究此事的企图。

“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瞎猜的!”

“是哦。所以才说,冯大人聪明啊,这皇室秘辛,一猜一个准。那你再猜猜,我们还能留你这条命吗?”

安永夜慢慢地绕着绳子往冯锡脖子上套,苏清河早在冯锡开口前就捂着耳朵跑远了,生怕听到不该听的。

“饶、饶命!我还知道,古玄晴死前去见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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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骤然一松,冯锡赶紧滚到一旁,靠着一杆老竹连连咳嗽。

“永夜小子……”

云知还有些担忧地看着安永夜,他知道这小子心里有个结,那就是古玄晴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跟他成亲——他一直以为玄晴丫头是拿成亲诓他,想要逃离竹间篁,逃离他。

“你知道?”

安永夜眯起了眼睛,当年是他考虑不周,也因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开手还她自由,所以古玄晴出去,他没有派人跟着,谁知就是这一个疏忽……

“咳咳!别!别杀我!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也一直派人盯着她的,她三年都没出去过,又是那么个身份,一出去自然到处是盯梢的!所以她也谨慎得很,在街市上乱逛,把盯梢的都甩掉了,然后,进了城中百年老号盛景绣坊,见了老板娘!”

冯锡一口气说完,实不敢有所隐瞒。

“她甩掉了所有盯梢,你又是从何得知?她去过盛景绣坊?”

“意外,纯属意外!我的人其实也被甩了,只是那天家里人也在盛景绣坊选绣样,古姑娘进绣坊的时候还闹了个小插曲,顺手教训了两个闹事儿的地痞,后来她出去没多久就遇险,惊动了城门守卫,家里的就认出来了,回来就与我学舌……公子,我没说谎……”

冯锡忙不迭地解释。

安永夜站了好一会儿,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半个时辰。”

冯锡立刻得赦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周围的人也的确没有动手抓他。

“东家……”这人真跑了怎么办?

苏清河微微皱眉。

“今日全城戒严,九门设卡,他跑不掉的。”安永夜将绳子一点点缠回手腕,还是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云知还观察他半天了,忽然一把扣住他脉门,安永夜也由得他诊看,并不挣扎,甚至轻讽自嘲,“可还有命活得过明年春天?”

云知还“啪”就给他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话说到一半有点变调。从脉诊上看,安永夜这臭小子没估错……大体也就不过半年时间了。

“……那盛景绣坊是个什么路数?”云知还主动转移了话题,安永夜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句,“白家的产业……”

“白家?哪个白家?”云知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八大世家那个?白氏本家?!”

“白少卿当年只身入京,就是这盛景绣坊资助……”

安永夜轻轻说着,嘴唇有些发白。

云知还盯着他,“所以,你觉得玄晴丫头是去见了白少卿的故人?”

安永夜有些怨意地看了云知还一眼,那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哭了。

云知还拽着他往外推,“你现在就去!”

“小师叔,你要我去哪里?去做什么?自取其辱吗?”安永夜真哭了——够了,够绝望了,够残忍了,他知道了,他明明确确晓得了,古玄晴有多在乎白少卿,她爱的人从来只是白少卿,没有他安永夜的位置,从来就没有。

“啪”的一声,云知还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我让你去!去明明白白求证,死也死个明白!你怕什么?怕这两个死人还有功夫羞辱你不成?你要是真心求一个了结,那就去问问玄晴丫头到底留下了点儿什么,别在这儿当个自怨自艾的孬种!”

安永夜被打得头一偏,瓷白的脸颊上印上几道红痕,倒平添了些许鲜活人气儿。

他眨眨泛起泪光的双眼,神色复杂地看向云知还,云知还咳声跺脚,干脆拽上他往外跑,“我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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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永夜后边追过来的武林群雄,正好在竹林外边堵上了跑出来的冯锡,祁锋眼睛多尖呢,还能叫他再跑出去?

于是,沈唐颖一声招呼,众侠士齐上阵,真是一人一口唾沫都生生啐死了这人渣。

安永夜和云知还是穿林子出来的,没碰上沈唐颖他们,倒是又遇上了倩倩和白十四,白十四跑了一晚上都跑得没脾气了,有气无力地指着安永夜,示意倩倩,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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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绣坊?”

云知还下了马就拽着安永夜上去砸门,后面跟过来的白十四一看门头牌匾,下意识一趔趄,赶紧冲上来拦着不叫这俩胡闹。

“有病啊大半夜的砸人家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白十四冲安永夜一阵挤眉弄眼,安永夜歪着头,表示没看懂。

绣楼上一盏灯笼探出来往底下照了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披衣趿鞋,声音中气十足,“谁呀?”

白十四刚想躲,老奶奶眼睛还挺尖,“那个白花花的,是小十四不是?”

“呵呵……老姑奶奶您眼神儿,还是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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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们是有什么事儿大半夜的上我这里砸门来?”

白老太太把小十四搂在怀里一通揉搓,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和颜悦色地问起安永夜和云知还来——今日要不是白少香,这位白家有名的老姑奶奶可没这么好脾气,叫这帮半夜扰民的家伙进来说话。

云知还看向安永夜,安永夜嘴巴嚅嗫了两下,索性闭住不说了,把云知还气得只翻白眼,起身向白老太太长躬一礼,“白当家的,晚辈听说,我那小师侄当年曾在您这里……订过东西?”

白老太太听他说完,挼白少香脸蛋子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云知还,停在阴影里的安永夜身上。

“……老婆子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也不会来寻这样东西了呢……”白老太太起身,往后屋的多宝格架子走了两步,又回头催安永夜,“愣着干什么?你随我来。”

安永夜微微迟疑了一下,咬了咬唇,跟着白老太太往后走。

老太太把多宝格往旁边一推,露出后面一间工作间来,里边挂着无数精美的绣样。

“她特意托我给她绣的这东西,我不敢怠慢,哪怕是知道她死了,这份心意也叫我没能停工,到底是好好地,给她绣出来了……”

白老太太从正东面的架子上捧出一个楠木盒子,摩挲了一阵,递给安永夜。

“是……给我的?”

安永夜有些拘谨,直觉上想去接,又莫名心悸。

“可不就是给你的。是那孩子为了你,求着我绣出来的。”白老太太轻嗔一声,把盒子塞到安永夜怀里,“今儿倒是正好,交到你手上了,也了却老婆子我一桩心事。”

“老姑奶奶……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还非得他这榆木疙瘩找上门儿了才能给他,您就不能找到他了丢给他完事儿吗?”白少香的好奇心倒是给勾起来了,不过,在看到安永夜打开盒子取出那件绣品时,他张了张嘴,哑火了。

红底金线,龙凤压章,四色芙蓉坠角,通篇娟秀的小楷,字字透出虔诚心意——

暝暝如面:

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惟上苍可鉴,一心相托,欲与君结三生之好,至死不渝。

四月十六,杏花满头,是为完婚佳期。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古玄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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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幅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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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古玄晴写给安永夜的婚书,不合礼数也罢,离经叛道也罢,不管有没有别的女子这样出格,求着男子来娶她,古玄晴就是这么做了。

她不止为他写下婚书,还请了城中最好的绣娘,资历最长的长辈用金线给他绣成,除非付之一炬,否则这心意撕不烂洗不掉,明晃晃的,永远刺在他眼底心上。

安永夜的眼泪掉在上面,在“四月十六”上浸过去,也愈发的鲜亮乍眼。

一天也不想多等,她说要成亲,竟然真的,当天跑来写婚书,就不怕白老太太赶不上完工?

“永夜……”

白少香担忧地看着他那副时哭时笑的模样,想上前扶住他,被云知还拽住手。

云知还看向白少香,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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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盛景绣坊。

一出来,眼前的场景仿佛也跟着变了,他看见古玄晴挎着篮子,站在卖首饰的摊子前,挑中了一对喜镯,篮子里还有新扯的红布、红纸。

……

天看着快要下雨了,她赶着再添置双新鞋,就该回去布置屋子了。

城门口忽然一阵骚乱。

古玄晴向着那边看,似乎看见个熟悉的人影,就随着人群过去。

慕容玹琮按着偷东西被店家打的聂鸣鸩,跟古玄晴寒暄几句,古玄晴就领着聂鸣鸩走进不远处的巷子里。

她给了聂鸣鸩一些银两,把方才在那个首饰摊前挑了许久的喜镯也给了她。

聂鸣鸩却悄悄在墙上磕断了玉镯,趁着古玄晴转身之际,拿着断镯猛地刺进古玄晴肋下。

古玄晴只是愣了一下,手摸过伤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指尖染上的血迹。

她感觉不到疼,也因为被伤的是气门,一时无法运功,所以聂鸣鸩扯下她脖子上的挂坠时,她下意识伸手去扯聂鸣鸩的头巾,才让聂鸣鸩一眼看见她腰间还挂着一枚坠饰,便又伸手去抢。

聂鸣鸩去抢那枚玄日信时,倒不知为何激发了古玄晴的凶性,一口咬在聂鸣鸩的手臂上。

聂鸣鸩吃痛,又甩不脱古玄晴,生怕这边的骚乱再把人引来,就抓着古玄晴的头发狠狠朝石墙根上磕了一下。

聂鸣鸩趁着古玄晴昏过去这一会儿,抢了东西慌慌张张地逃走。

……

“不要……玄晴,别追……东西丢了就丢了……我们不要了……你别去,我会给你找回来的……”

安永夜看见古玄晴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向着聂鸣鸩的背影追过去,恨不能过去拉住她,可这是过去所发生的事,他又如何拉得住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拽住聂鸣鸩时,被手持利刃目露凶光的聂鸣鸩连刺了三刀。

“啊啊啊啊啊——”

安永夜几乎崩溃,他想闭上眼睛,可眼前画面依旧在继续。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有人小心地走近古玄晴,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想拔下扎在她身上的匕首,却忽然顿了顿。

“……你说什么?”似乎是古玄晴一直在呢喃着什么,那人凑近耳朵细听,下意识地念了出来,“跟……永……夜……说……对……不……起……”

跟永夜说,对不起……

“抱歉呢,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呢,不过,看你也挺可怜,我答应你,要是我能遇见那个叫永夜的,我会帮你转达的。这刀嘛……你还是得先还我……”

匕首拔出,瞬间红凝遍地,那个人把匕首上的血迹擦了擦,扬长而去,留下古玄晴仰望着巷子里如注的雨幕,目光渐渐涣散。

“不要……”

安永夜痛苦地抱住了头,不仅是那一天的雨和现实里的雨已然交叠,让他宿疾发作,更因为他认出了那个,最终杀死古玄晴的人——那人曾在竹间篁附近徘徊,被他爆料给赵辛,亲自送去了菜市口。

是不是或许……

那个人去竹间篁,是替玄晴转达最后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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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过你,她心里有你。

是你从来不肯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