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25章 清溪深不测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沉黯此夜,浓云蔽月,连空气都沉滞着,化不开的墨一般。

许还是有风吧,帘幔轻轻地飘摆着,可你听不见别的声音,天地间只清楚地感知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恐惧,是你正在涔涔不断地冒冷汗,是你克制不住地汗毛倒竖,瑟瑟发抖,你想要平静 不去在意,可它就在你的胸腔里发芽生长,它的根脉黏附着你的血肉,扯不去剜不净,一直在那里。

风卷云舒,月光却是雾蒙蒙的,影幢幢的这个天地间,你无处可躲,你知道,她来了。

她分明是站得那么远,雾蒙蒙的月亮底下,偏偏那么显眼,你提着呼吸缩着身子,安慰自己她还离你很远,那么远,远到永远也不要来到你面前,却似压低的天幕中划过一线流星,清泠泠的光流淌过她缓缓举起的剑,反映出一虹的明亮,照出那一双眼眸。

是风抚乱了她的发丝,在额前垂落飘摆,那双眼,正瞬也不瞬地,穿透夜幕的黑,穿过剑光的寒凉,穿越时空的漫长,直直盯着你……

\/

沈鵘猛然惊醒,寝殿里灯火通明,照得一丝影也不见,又怎是梦中那般的黑暗压抑。他挥开床幔,趺坐床畔,长发披面,汗透亵衣,一双眼从发帘中望出来,骇人的狠戾。

明明……

已经很久都没有梦见过蒋莺了。

“官家?”上前听差的是小全张的徒弟福德,孩子生得腼腆,胆子也小,在沈鵘跟前儿本不大听用的,奈何小全张“病”着,长空寺又出了事,沈鵘也日益的暴躁,等闲的人都不敢上前,这御前是真的调度不动了。

“……茶。”沈鵘抹了一把汗,吩咐一声,福德忙忙地去倒茶来,沈鵘瞧了一眼,倒是素日里小全张伺候的怀山雨前,接了茶盏便问,“阿翁的眼睛还是不好吗?”

“嗯……回、回官家,师父说是眼睛炫光模糊的症状好些了,就是,那迎风泪止不住。他不好殿前失仪,每日都是在官家歇下了以后来看看,顺带着提点我们……”

沈鵘端茶的手顿了顿,“这么说,他此刻就在外头?”

福德不知如何回答,赶紧趴地下了,“官家息怒……”

“做什么了就息怒啊……”沈鵘叹气,放下茶盏扬声喊,“阿翁!你再躲着朕,朕要闹了啊!”

“咳咳……别闹别闹,来了来了……”小全张抹着眼泪儿就进来了,“官家你都多大了,还拿这一招要挟老奴……”

“即是迎风泪,大晚上的站在外头岂不更受累。”沈鵘瞧了瞧小全张那肿起的眼泡,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阿翁,陪朕说说话吧……朕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哎,好、好……”小全张就在沈鵘的脚旁边坐下了,摆摆手让福德出去,“官家想说什么,就跟老奴说吧……”

“阿翁,你也老啦。”到了灯下,小全张花白的头发更加明显,沈鵘叹着气,伏在他肩头,“小时候,朕还觉着你挺高大的……”

“可不得老了嘛,前前后后,小二十年了。”

小全张当初被太后拨给沈鵘的时候,也快三十了,听说原先也是个练家子,还当过武馆教习。后来……

一场大火,家小妻儿,全都没了。他那天和学徒在外吃酒,很晚才回,等他赶回家,都烧作一片白地了。

他想死没死成,被个赌馆的打手救了,那打手又欠了老板的钱,便骗着他,把他卖进了长空寺当太监。

当时的他万念俱灰,也无所谓做不做男人了,每天只是浑浑噩噩活着。

改变了他命运的,依旧是一把火。

沈鵘那会儿初到长空寺,总是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又失语,说不出话来,虽然有祁芳露和兰若护着,但免不了还是有那些不长眼的,觑着空子就欺负他,把他关在柴房里拿些蛇鼠吓唬他。

那天更是做得过了,说是点几个火把吓唬吓唬罢了,谁知引燃了柴垛子,叫整个东院闹走了水。

和寺上下都在忙着救火,兰若急疯了一样到处找孩子,揪住了一个平日里就对小主子敷衍刻薄不对付的,下死命令要敲碎他一嘴牙,才逼问出孩子被锁在柴房里。

兰若一听腿都软了,火就是从柴房烧起来的,那么小的孩子,怎么逃得过这样的火势。

她腿软,小全张却是一头扎进了火海中,许是兰若撕心裂肺的哭喊叫他想起了自己葬身火海的妻儿,又或者,本来也不想活了,死在火里,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妻儿。

他冲进柴房的时候,瞧见的是一道白光绕着沈鵘小小的身躯盘桓,在那道白光的护佑之下,火焰根本不能近身。

他呆了片刻,冲进去抱起孩子。

沈鵘没哭也没闹,顺势搂着他的脖子,就这个动作,让小全张彻底破防——他的孩儿也总是这样搂着他撒娇。

大喝一声冲出火海,主仆俩二十年的缘分就此缔结。

“后来长空寺里人人都传,说主子爷你是真龙转世,水火不伤,加上太后娘娘下手段整饬,咱日子才算是好过一些了……”

不得不说,小全张是真拿沈鵘当自己孩子一样疼,坐在床边一边絮叨过去,一边还操心沈鵘又光着脚踩在地上,忙不迭地给他穿上软拖。

沈鵘还是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由着他伺候,“你还信那个真龙转世啊,都说了,那不是什么神迹,是有个人,在朕身上种下了一个秘术,可防朕发生一次意外的……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后来可还见过朕能水火不伤的?茶水太烫,朕还不是跟普通人一样嘴里起泡……”

“是不是真龙转世有什么要紧,老奴就只认官家是这凛朝的真龙。”

“你可就哄朕吧……”沈鵘慢慢闭上眼睛,“阿翁,朕今天又梦见那个人了。朕真是恨自己身在这宫墙里,她死的时候,朕连见她一面的理由都没有……可她明明是我小姨。阿翁,你知道吗,她是我小姨,除了永夜,朕,只有她一个血亲了。自从她死了,好像什么事就都变了,朕有时真的很怕,是不是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从朕身边离开,再也不回来,到最后,称孤道寡的人,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陛下……”

“阿翁,母后也走了,再没有人叫我鵘儿了……”

沈鵘掩面长泣,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身边是小全张这样的老人儿,他才能,也才敢将满心委屈哀怨放声哭出来。

\/

-----------------------

硕人馆,观山阁。

卫夫人不住了以后,这里只有瓠犀常常来打扫,得闲了便坐坐。

今日忙完了店里的活计,瓠犀一边解着围裙,一边拢着头发往后头园子里去,随便扫了一眼就觉出不对劲来——观山阁的窗子怎么打开了?

“小天牛?不是不让你——”瓠犀正要往楼上走,蝤蛴从园子西墙上直起身子,一脸没睡醒地看向她,看样子一直在睡觉。

瓠犀赶紧冲蝤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顺手抄起根捣衣杵放轻了脚步往楼上去。

正准备推门呢,门吱呀一声从里边开了。

“……姐姐这是干什么?”郁李韶华瞅着瓠犀高高举起的棒槌,瓠犀从门缝里就一眼瞥见蝤蛴从开着的窗子跳进屋里,还冲她做鬼脸——也是,真有歹人,还能逃过小天牛的耳力不成。

瓠犀泄气地翻了个白眼,把捣衣杵随手一扔,“你怎么得空来……”

“不光是我,姐姐看看谁来啦!”郁李韶华往旁边一让,蝤蛴把那四扇屏折起来推到一边,就露出坐在八仙桌旁的人来。

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只看着她笑了笑——不是沈春泥是谁。

“柔荑,不,公主……”

“还是叫柔荑,在这里,我永远是柔荑。”

瓠犀张张嘴儿,眼眶一红,“死丫头!”

啐着就上前一把搂住了柔荑。

\/

“你们怎么来了?”

虽然见到好姐妹很开心,瓠犀还是表示疑惑。

“不止我们,壁上阁的人跟着白阁主也来了,去翠园楼看安永夜了,倩倩也在那边。”

郁李韶华拉着瓠犀坐下,“我水镜真宗的弟子大半都上前线参军历练去了,我左右是闲下来的,就来凑个热闹。”

“凑热闹?”瓠犀反应了一会儿,“是小东家又有什么计划了?”

郁李韶华看了柔荑一眼,难掩满脸兴奋,“也算是他的谋划吧,不过我们都是自愿来的……难道姐姐你就不想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神机兵库?”

“什么?!”

瓠犀一嗓门儿吼得整个后园子直晃悠。

然后看着都是一脸“怎么了你?!”的姐妹们,发傻。

“……小东家要去神机兵库?”

“不止安永夜,陛下也要去的,所以我先过来。”柔荑喝了口茶,说了这一句,就又不言语了。

瓠犀一摸脑门子,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们这是……?”

“自然是要借姐姐的能耐,散布口舌咯。”郁李韶华耸耸肩,“要传得沸沸扬扬,满城人尽皆知。”

“……你们怕不是又要坑谁吧?”

\/

翠园楼里,安永夜还是赖在榻上不起来。

房梁上传出一声轻叹,有绝代佳人从天而降。

“还以为能喝口现成的呢,果然是不能指望男人,全都是懒鬼!”

安永夜瞅了瞅自顾自倒茶吃点心的倩倩,这女人一点也不害臊地,整个儿人以一种及其勾引人的姿态,横卧在八仙桌上,一旦发现安永夜的视线在她身上有所停留,就乱飞媚眼。

安永夜求救似的看向白少香,白少香黑着脸跳脚,“你躲在人家房梁上干什么,捉老鼠?给我从桌上下来,倒是会捡高地方坐!”

倩倩吃吃而笑,压根儿不理白少香,还是朝着安永夜飞媚眼,“讨厌,小没良心的,亏人家之前那么帮你,拥护你。你就不想着给人家留点儿念想?安公子难不成也是个不行的?人家我,难道还不够漂亮?那要是这样,你也跟人家直说嘛!”

等会儿的……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安永夜的视线忍不住朝小小白的位置飘——不行……?

白少香狠狠尅了他一眼,脸红脖子粗地解下自己的斗篷罩着倩倩,“茉儿,别闹……”

“呸!谁有工夫同你闹呢,你当老娘没人要,非等着在你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倩倩还没撒完泼,白少香飞快地亲了她一下,满眼哀求,“祖宗,咱们的事儿咱晚点儿单聊成吗?”

倩倩摸摸脸,亲一下比蚊子叮的都小心,不过对于白少香来说,已经算破天荒了。她从桌上下来,规规矩矩坐到屏风后边,斜了一眼白少香——给老娘等着!

\/

安永夜端着茶盏,憋笑憋得直抖。

“行了你,想笑就笑,不怕憋死了……”

白少香翻着白眼坐回来,安永夜一口茶全喷了,笑得直咳嗽,“白十四你也有今天!”

“还不是因为你!你他娘的能少坑我一回不?!”自打进京以来白小侯爷成日家跟安小公子厮混,两人感情甚笃,望门人早做防范——你听听这壁上阁内部奏报,别说茉儿要怀疑,他要不是当事人,他都以为自己真有龙阳之癖。

“好兄弟一场,我怎么会坑你呢……”

安永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冲着白少香微笑。

“呵呵,你先把欠我的五十两银子还了再说。”白少香又翻了个白眼,“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你?”

安永夜也不跟他斗咳嗽,“小白知道三人成虎吧。”

白少香是个什么玲珑心思玻璃人儿,立马猜到安永夜想干什么了,“煽动舆论,把那些心思不单纯的都拢到一处先控制起来,趁他们注意力转移,你好去办正事儿?”

“我要是唱狼来了,保不齐出了岔子,真遇到狼的时候没人救。所以不如把能调度的都调度起来,这样你们都是同谋,你们都有份宣扬恶虎,自然也得帮着打虎……”安永夜说着又咳嗽起来,拿袖子握着嘴,白少香一眼瞥见那袖口的点点殷红,眉头狠狠揪成个疙瘩。

“你愣着干什么?怕他咳不断气啊?”倩倩在屏风后头都听出安永夜咳得不好了,忙转过来给他倒了杯水。

安永夜接了杯子刚喝了一口,“噗”地一口全呛出来,把八仙桌上铺的芙蓉花绒锦桌布,染成一幅红梅争春。

白少香急得乱转,不知道怎么脑子里白光一闪,运起一掌直接拍在安永夜胸口,安永夜整个人都僵直了一下,白少香吃惊地感受到掌下的经脉一阵翻涌。

安永夜的眼睛一霎全黑,裸露出来的肌肤底下绷起一条条血红色的脉络来。

“你——”

这个状况几乎是转瞬即逝,一道白光从白少香的手掌中没入安永夜的心口,安永夜像是溺水窒息的人乍得呼吸,一口气回来,仰着头尖锐地吸着气。

\/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办事了?……小白……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