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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24章 番外三 江月何年初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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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番外三 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原想着是你……却不想,原来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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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就在竹间篁里住了一年,这期间,公主只是叫我跟玉梅一起,每天做些简单的缝补活计,偶尔她教四侍一些道理知识,武功心法的时候,我也会在一旁听一听,在那时,我终于恍然,原来,女子也可以是大英雄,真豪杰。

我也可以做我自己的大英雄,真豪杰。

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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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此生最平静最安心的一年。

看着公主和姐妹们,看着长欢小子,看着公主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向着各自的目标努力磨炼自己,我知道,我的心定了,就只需要静静地,等一个时机。

“我让你和玉梅待在一块儿,可是指着你管管那个傻丫头的,成日家闷不吭声的,一门心思都在你家长欢小子身上,啧啧……”

我看着公主那明显是装出来的忿忿不平的脸色,轻笑,“哦?公主难道不是想叫我看清楚,什么样的,才是真心相爱的正常人,小情侣?不要对那些搞不清楚心意,只喜欢演戏的人抱有幻想和期望吗?”

“啧……露儿当真是冰雪聪明,我见犹怜,我心甚慰啊……”

公主轻轻摇晃了两下我的下巴,我脸上微热,忽然就有些理解沈羌那变态的取向了,艳烈有个性的撩系大姐姐,不光臭男人招架不住,是我,我也招架不住——明知她是逗你调戏你,但谁叫她好看呢。

想到沈羌,我不由白了脸色,“外面都在传……他,对您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公主笑得停不下来,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傻露儿,你记着,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或为图即刻得利,兵行险招。”

我似懂非懂,公主的笑意渐渐化作了苦意,也没理会我,就是仰起头不知看向哪里。

我知道她在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公主……”

“情之一字,伤人,误人,所以给不起的时候,不如守着自己那颗心,别轻易就交出去……”

公主也曾被心爱之人狠狠伤害过,那个人报应来得很快,早早就死了,还是拜沈羌所赐呢——

但她心里或多或少总有些不甘,那样深爱过的人,她怎甘轻易相信痴心错付,相信那人所说的,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她还没有揪着那人的脖领子,叫他再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一遍不爱不曾,还没有痛快地甩了他,居高临下地告诉他是自己不要他了,还没有叫那个瞎眼的狗男人后悔……

他怎么能就死了呢?

骄傲如公主,她说不出,仅对那一个人的爱恨别离,也问不到一个死人的真心,不过是一遍遍催眠了自己——臭男人死了好,死了,就该断了,断了情,封上心,再也不交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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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并不知晓,公主如何看待沈羌的。

流言甚嚣尘上,话本子,戏台子,说书人的嘴里,绘声绘色,缠绵悱恻。

我瞧着公主的样子倒不尽然。

或者心有期许的人,才会看满世界都是爱,可公主明明就是在拿着各种活虫子,逼沈羌吃下去,这旁人都能编排出缠绵悱恻来,我怎么瞧着沈羌那是快哭了呢?

“露儿!”

绝对是,他脸上都写着了——终于来个人救命了。

我连连后退,他们这每三天一次的治疗,已经持续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我一直躲着他,今儿不过是看公主拿着老粗的一条蜈蚣,那架势属实惊悚,一时吓住了没来得及跑而已。

“你——你站那儿!不许过来!”

我背靠着药萝架,已经避无可避,只得闭上眼睛大喊。

“殿下,可不要忘记游戏规则啊……”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促狭,可我还是瞬间安心下来,悄悄睁开双眼。

公主一只胳膊架在沈羌肩膀上,另一只手甩着那条大蜈蚣,不瞒各位说,他俩怎么看怎么像一对儿好兄弟,所以到底缠绵悱恻轰轰烈烈在哪里……

沈羌无奈地看了看公主,又看向我,“我不过去,你别躲了……”

我试探着往旁边挪了一步,确定他不上前,松了一口气,立马脚底抹油开溜。

“露儿!我给你写的信……你都看了吗?”

“信?什么信?”

我下意识一回头,就见公主正龇牙咧嘴一脸扼腕,反应了一下,“哦,我看了,你……你没什么事就不要给我写信,我不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什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说完,公主直接蹲地上了,我皱眉琢磨——以前沈羌也不是没给我写过信,都没什么含金量,无非就是流水账,难道现在转型了,信的画风也变了?那这扯谎不就穿帮了?

我略慌张地看向公主,公主直接捂脸,一直在篱笆外看戏的蒋莺看不下去了,跳进院子拽着我就走,“你真是……不会扯谎可以说实话,他就是在观察你的反应,这都看不出来,笨死你算了……”

“……”好吧我是笨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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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写给露儿的信……?”

沈羌看着祁芳露走远,回头眯着眼睛看向赫月。

“信?什么信?”赫月打着哈哈就准备开溜。

“莫装傻,你明知——…”

沈羌拽着赫月,不知怎么往怀里一带,赫月一个没站稳,一肘子撞在沈羌肚子上,俩人一块儿摔进了开满牵牛花的篱笆丛。

缘分这种东西,就是相见的一千个瞬间里,有那么一瞬,气氛刚好,他看你像是自带滤镜美颜慢动作,你瞧着他也似乎没那么讨嫌还挺顺眼。

哪怕过后痛悔难当,想自插双目或者把脑子里进的水甩干,但至少这一刻,很难不承认有那么点儿心痒痒。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传言没说错?”

沈羌躺在篱笆丛中,望着满头花的赫月,讷讷地问。

“哪个传言呢?”

赫月多少显得有些玩世不恭,趴在沈羌胸口不起来,还揪了一朵喇叭花搔了搔沈羌的鼻梁。

“说是十三殿下,对赫月公主,一见钟情……”

沈羌眼尾浮起一抹薄红,气息稍乱,搂住赫月翻了个身。

赫月依旧轻笑,喇叭花暧昧地扫过沈羌的唇畔和喉结,呼气如兰,“怎么……殿下要见色起意?”

沈羌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朵已经红得要滴血一般,瞧着像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不知如何下嘴。

赫月咯咯地笑,沈羌臊了个大红脸,尴尬地坐起来。

“你……你别笑了……”

他一个有病的,从没真正动过心的人,哪里知道,有一天,老天爷会亲自安排下一段冤情孽债,派来一个,让他一眼想要一起变老的女人。

面对她时,才会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或许他依旧不明白,爱是个什么东西,可至少应该承认,他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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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好像都是在那一天以后,急剧的转变。

传言都开始向着魔幻意味狂飙不停歇了,竹间篁里的人们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其实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长欢去了青州投军,和他一起的,还有莫家的大小子莫鹏,他们要从普普通通的大头兵做起,一步步用战功证明,祁氏的武魂还在,凛朝的军威不会灭。

蒋莺越来越忙,经常一连几个月都不在。她是姐妹中最能跟上公主谋算的人,也少不得公主只能多使唤她一些,但我总觉着公主是故意把她支走。

云鲤夜以继日地研究机关、兵器,也研究柏舟城的地势地脉,包括皇宫的布局及地下渠。奉月十方有近万人在等着公主一声令下,云鲤要帮着公主护这些人周全。

心蝉倒像是越来越孤僻了,不管白天黑夜,都戴着面纱。她是影卫,平时越少人看见真容,关键时刻才越能让人信服。

庆帝病危的消息传到竹间篁的那天,我回到了长空寺,不过不再是被贬的仆役,而是以太子妃的名义,入寺为庆帝祈福。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时机了。

我回长空寺,公主就把玉梅托付给了我,玉梅是姐妹中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但公主总说,其实她最坚韧,也最温柔,所以最适合来帮衬我。

我估摸着,公主怕不是要我自己,就近守着我的侄儿媳妇吧?她那促狭性子,可保不齐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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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帝这一病危,好好坏坏的,也着实在病榻上躺了一年多,沈羌才舍得叫他断气。

新帝登基头一件大事儿,就是他亲自设计督造的明月楼竣工。

沈羌央着公主去宫里住。

我是理解不来他什么趣味的,把明月楼造在和鸟笼宫相对的地方,让新欢看着旧爱那副被折断翅膀凄惨的样子,会让他比较高兴?

变态果然让人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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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的,公主还是在宫里住过了中秋,我也是好不容易,等着中秋节宴才能见她一面。

她还是那么美丽从容,偶尔依旧会暴露一点小小的促狭心思,但眉眼间时不时流露出的倦怠意味,又叫我隐隐担忧。

“露儿什么时候也成了个小老太太了?”公主点了点我的眉心,“莫要皱眉,总愁些没所以的事,人会变老的。”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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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想着是你……却不想,原来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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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她说这话,依旧不明所以。

“芳露,你好好的,把心守着,好好的活。”

公主只是看着我笑,她的笑里,有种释然的宽慰。

我当时不懂,我只记得公主的眼睛总是那么的亮,当那双眸子看着你,你总会觉得,无论前路如何,你都有所依仗。若我们这些人是满天星,那公主就是我们的月亮。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月亮有一天也会心灰,不再眷恋这人间,想要回到天上……

“你是很好的女子,不似我,是把心已经交出去了的,现来想守着,都空了……他来问我要,我也给不了啊……”

“那就不给他,狗男人不值得,我们自己才值得。”

我说着,公主又笑了,“还好,露儿是个通透的,还好,能把你拉到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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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等重阳之期,她的一声号令。

可她却在九月初五,跳下了崇定门楼。

她死了,我看到沈羌那副疯魔的样子时才明白——

这个局,一开始选中的戏子是我。

公主一开始也以为,沈羌待我不同,是因为他心里有我。

后来,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公主就发现想错了。

沈羌有病,他无法感知正常人的情感,所以需要他不断地给自己设计和转换角色,就像戏台上的木偶。

他待我不同,是因为他想要观众,爱听戏的我,是他为自己精心挑选的看客。

看客怎么能入局中?

所以,公主自己跳了下去,是戏,便陪他演到散,是曲,便陪他唱到终。

然后等着,曲终人散时,木偶生了心,再将它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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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她最狠戾的复仇。

哪怕代价是让自己万劫不复。

她甚至不求沈羌这个仇人去死,这一局落定,只有她会死。

她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前程和归路,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平常清晨,踏上她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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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月亮,她回去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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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寺里火光通明,窗棂屏幔开始哔剥作响。

佛堂里烛影幢幢,百盏长明却安静如常,不摇不晃。

弃了油灯,我净手焚香,叩拜了祁氏牌位,直起身仰头望一望父兄的名字,喃喃,“阿爹,露儿的事做完了,这便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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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蒲团上,我又想起当年去见沈羌最后一面的情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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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安耀臻打头里出去,我跟着元公公进去的时候,沈羌还瞧着我打招呼。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毕竟你说,这辈子都不必再相见了……”

“……总归是你精心挑选的看客,最后一眼,还是见见吧……”

我拉下斗篷,坐在他的病榻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露儿……你可还恨我?”

“恨的。”我点点头,“因为祁氏恨你,因为公主恨你,也因为燕燕恨你。所以……心蝉跟我说,不管她将要做什么,都希望我不要过问的时候,我答应了。沈羌,你不止是被心蝉杀死的,你记着,我也有份。”

他眼角划下一滴泪,却又笑起来,“好……总该是你亲自送我上路,这才是,天公地道,因果报应……当年陪你听戏,戏里总唱那八个字,我也是……初闻不识曲中意,再看已是戏中人……”

我睁着眼睛,一颗泪毫无征兆的跌出眼眶,我抬手擦了一下,俯身在他耳畔说,“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因果报应——燕燕的孩子,小鵘儿,公主已经吩咐莺莺送到我那里养着了。沈羌,鵘儿他是你的孩子,我也会,让他作为你的孩子,登基为帝。这是你欠燕燕的,欠整个夜澜,欠公主的。”

我起身戴好斗篷,准备出去,沈羌死死拽着我的袖子,出气多进气少的喘着,“露儿……你……你有没有……”

“有。”我闭了闭眼睛,“你要是问我有没有对你动过真心,答案是有……沈羌,你与他人做戏,应该很明白,假的换不来真的,所以不会有人能真的爱你。但你曾经,给过我一点真的,微不足道的好心,所以,我也只能,还你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

“……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松开了手,我便径直走了,他也许就在那一刻断了气,可跟我已经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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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的火光里,屋顶已经塌下来,我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安详地闭上眼睛。

“公主……我这辈子,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