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医婆那里自然要再交待一番，朱妈妈也不辞辛苦，当即就去了。
屋里就剩下母子二人。
“叫三儿回来吧。”夏老太君开口，不是刚刚沉重的话题，却让夏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个关头……他回来不又要鸡飞狗跳……”夏山不太赞同。他的宝贝女儿是侯府里的宝贝疙瘩，不管真疼假疼，人人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可偏偏他儿子疼妹妹的方式就是跟旁人不一样。
他儿子一疼起妹妹来，十次有八次是要跟他这做父亲的大吵一架。
夏山现在觉得，他的后院里少了一位主母，真是万事艰辛，女儿女儿让人头痛，儿子儿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夏老太君摇摇头，“你跟他计较什么，莫家都不计较了。平婆子今天跟朱清说了，莫家丫头给韵韵递了音儿。退就退了吧，不然两家心头都是一个大疙瘩。早退了，人家姑娘也好早做别的打算，三儿这头也是一样。”
一儿一女，两个都不顺心，夏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气愤愤道，“叫他回来也行，退亲的事情他自己去，我没那个脸去登门退亲！”
夏老太君摇摇头，她算是认命了，生了这头倔牛儿子，倔牛儿子又给她生了个倔牛孙子。
不过此刻她却没什么心情去把两头倔牛拉拉拢，心里倒是一下午都在琢磨另外一桩事，“现在也没外人，就咱们娘儿俩，说说韵韵往后的事情吧。”
夏山刚刚还梗了一肚子气在胸口，一下子跟泄了气儿一样，肩膀塌了一半，长长“唔”了一声，“母亲您说。”
夏老太君端起茶盅喝水，茶水早就不热了，只是此时并不适合叫人进来添茶，也就将就着一口饮尽，“我思来想去，韵韵还是不能嫁远了。没有子嗣，就没有底气，咱们娘家护不了那么全。”
夏山揉眉心，“可是嫁在手边儿也是难啊。往后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漏出什么风声，别说她婆家了，就是咱们娘家，都要惹一身脏水。保不住她，也是看着她受气。”
远还是有远的好处，远的，跟襄京各府就少了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时候交通并不便利，纸包不住火的几率就要小很多。而且，万一在襄京出事，婆家说不得仗着谁的势就能跟信宁侯府叫板儿了，在远点地儿，西宁侯府要把人一家子按下去，有很多种办法。
不过，即便是在远的地方，即便信宁侯府能强硬的按着人家一家子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也是管不住人家给夏韵别的委屈受。
他的娇宝贝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什么委屈。唉，倒是好似把毕生的委屈和坏运气一口气吞了似的。
远和近，夏山心里没比老太君少琢磨，只是怎么琢磨都还是难以抉择。
打夏韵的一巴掌，那是女儿养这么大，夏山第一次动手。
打在她脸上，疼在他心里。
夏老太君神色黯然，上了春秋，精力不济，更别提这样耗费心神了。她食指在桌子上轻轻一点，“近，也不一定就要嫁到别人家里去，就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夏山先是一愣，又是一懵。
夏老太君闭上眼睛，“韵韵后半辈子，嫁去哪里，都是难以平顺的。不如，称了她自己的心吧。你说呢？”
“您是说……”夏山震惊的瞪大眼睛，可是老太君的眼睛疲累的闭得死死的，只对他有气无力的点了一下头，唔都没唔一声。
夏山心情复杂的把茶盅往桌上一放。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到第二天，夏老太君早早起了让朱清扶着，一如既往的在屋后小松林里散步，她才算是抽出了一点精力，“莫家那个，你瞧着……”
她头一天并没有问儿子，当时谁也没那个心情，而且恐怕夏山听说女儿出事，就没心情再思量这事儿了。
朱清想了一下，“奴婢……奴婢昨儿个也没好好瞧她。嗯，也是瞧了的，只是没怎么瞧清楚。”
“起先吧，瞧着倒是不怎么好，青小姐站着好好的，老远就看见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后来在屋里，又都关心着大小姐的事情，她在一旁站着也没个声响。倒是最后，一直蹲在那里，奴婢也没看清楚她脸，倒是瞧着怪可怜的，似是哭了。”
朱清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她之所以能一辈子留在夏老太君身边最重要的位置上，说话本分功不可没。
听到青小姐三个字，夏老太君就有些走神，脸色瞬间就冷沉了下来。“错就错在我心软，看着韵韵当时太小了，把这孩子交到那小妇养的手上去，我好悔啊……”
昨天她第一时间，就叫了平老婆子和几个心腹丫头过来问话。谢家母女，如何支开莫家丫头，如何哄劝夏韵吃了那些东西，夏老太君听了是气得手发抖，若不是想着已故儿媳妇的脸面，想着长房一双孙子孙女的脸面，她对谢家母女，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怒而不发的态度了。
朱清心里一惊，手臂已经抬起来在老太君背心处轻抚，夏老太君可是名门出身，气度，教养，都不是凡人能比，朱清跟着她一辈子，都没听过主子这样骂人。
“您可莫为了这样的人动气，都是那样出身，气坏了您那可太不值当了。”谢夫人虽然跟夏韵生母同姓谢，却是谢家庶出的，只是从小跟嫡姐亲如一体，到后来，丈夫去世，夫家没落，又只有一个女儿，才投奔了嫡姐，直到嫡姐去世，就在嫡姐病床前发誓一辈子看护好嫡姐的一双儿女。
往常，夏老太君都给谢家母女几分颜面，夏山自己不提后院是否要拔出一个女主子来，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操这个心，谁当后娘，都没亲姨母来得真心可靠。
可是到头来，这丧心病狂的事情，偏偏出在亲姨母身上。
夏老太君是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这时骂出一句，心里不免也思索了一下，儿子虽然年纪不小，这后院，难道要一直这样荒着没个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