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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一直让顾凉觉得有些疑惑的地方。

若说那李云霁真是为了徐无烟做到这份上,那她应该爱他爱得要死才对,又怎么会舍得让他嫁给“顾凉”,甚至在外人眼里都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孩子。

即便她真放心,一点不介意俩人会日久生情,那也愿意拿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声去糟践?

李云霁是皇女,这种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她却要舍本逐末。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阿岚如此……

别说叫他受委屈了,让他喊别的女人一声妻主?

呵。

她这暴脾气根本忍不了一点。

甚至从苗头那就得掐灭,不长眼的女人,谁跳谁死。

原书里有关“顾凉”的一整件事联想起来,感觉就是疑点重重,根本经不起推敲。

但要是……

李云霁看中了顾家的气运,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那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多了。

而徐无烟,也只不过是这整个阴谋里,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李云霁成为女皇后灭掉“顾凉”全家的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罢了。

所以,李云霁根本也不会介意他的名声怎么样,在意他委不委屈。

天稷见顾凉自方才接了那句话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眼神也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那堆烧尽的符灰,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她还是头一回见顾凉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新奇,于是凑近了问道,“弟妻,想些什么大道理呢?”

顾凉回过神,瞥了她一眼,薄唇冷抿,缓缓说道,“并非什么大道理,只是突然意识到,有些事不能尽信,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真。”

天稷眉心一跳,难不成她刚才那几句行走江湖佯装高深的大师级哲理被她弟妻给听进去了?

不愧是读书人。

“……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凉微微一笑,笑意有些晦暗。

她只是突然反应过来。

她对于一些事的认知,太过相信原书所谓的剧情设定,以致于在她联想顾家的火葬场结局时,潜移默化的就认为是因为女主和她的男人情比金坚、情深不渝,要完成所谓的hE大圆满结局,所以必须要灭掉一切炮灰、扫除一切障碍。

所以,即使是李云霁对顾家全族的栽赃污蔑、假装“恩赐”实则无理的火葬场套餐,也被她的这个想当然给合理化了。

也因此,她最开始,也只是把顾家的惨烈结局归结成一句,“顾凉”是女主的炮灰接盘侠御用人选。

而这,正是她犯的最为致命的一个认知错误。

实际上,这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不再是她最初看的那本小说。

孙瑛的腿并没有断,慕容南没有死,贺冬的仕途也没有就此终结,李之仪也还全须全尾的活着。

而她,作为“顾凉”在这里生活,也并没有像原书里那样对徐无烟痴心所向、唯命是从。

几乎所有人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从她秋闱开始,甚至是在更早之前。

那她是不是可以推断——

李云霁,根本不是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女主。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因为她身上的女主光环而强行背景板化。

每件事发生的背后,一定是有一套缜密的行事逻辑,至少也有完整的因果关系链。

譬如江家二十三人为何会被囚禁于黑木林,譬如顾家全族为什么就喜提了火葬场套餐。

都不会只是书里简单略过的一句话而已。

其背后。

是阴谋,是算计,是血海深仇。

顾凉眼神悲悯,遥遥叹息一声。

“天稷,你看过众生相么?”

“我修行求道,游历人间,也看过众生。”

“那你觉得,这些人经历过的苦难,如何?”

“众生皆苦,不过常事。”

顾凉笑了笑,“是啊,你看众生相,会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微不足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佛之八苦点,也不过平常事,因为众生皆苦,可若是落到每个人身上,那便是切肤之痛、锥心之伤、挖髓之恨,你说,如何自渡?”

天稷怔愣了下,正色道,“所以,不求自渡,但求莫自苦。”

顾凉斜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有些事,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算了,我不会自苦,因为惹到我的人,她必苦。”

苦不会消失,但可以转移。

她可等不得让老天爷帮她收拾,毕竟这种事情玄而又玄,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不如自食其力。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奉行的向来是——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天稷敏锐的感觉到她这句话里暗藏着的锋芒,沉默的撇开了视线。

她的道心告诉她要试图反驳一下这句话,但是求生欲在警告她千万不要尝试。

毕竟这人的心眼恐怕还没个针孔大。

“妻主,你在上面吗?”

听到檐下传来的一声,天稷猛地站起,哪还管什么反驳不反驳的,险些脚底一滑。

夭寿了,小师弟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她刚才没藏匿气息啊妹的!

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捡起拂尘,把瓦上的符灰扫开,然后匆匆忙忙撂下四个字,急忙遁走隐身。

“弟妻,空聊。”

顾凉看着某人飞速遁走,轻笑着朝前探了头,“阿岚,我在。”

下一秒,青岚轻跃上屋檐,凤眸温柔的看着她,“妻主,她们准备散席了,爹爹让我来找你。”

估计是想让她去送下客人。

顾凉拉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青岚顺势坐下。

顾凉的头便靠在他肩上,冷淡的话音里夹带着微醺的醉意。

“阿岚,忙了一天,累了吧?”

“妻主中了会元,大家都很高兴,忙也是心甘情愿的。”

顾凉抬头瞧他,那双绝美的凤眸里满是温柔缱绻,像是倒映着漫天星河。

她像是没听进去,自顾自的又问道,“……那阿岚累吗?”

青岚微微一怔,轻嗅了下,才发觉鼻尖都充斥着酒的味道,扫了一眼被她拽在手里的酒壶,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醉了。

“……那你累吗,阿岚?”

没得到回答,又是同样的问题,似乎她今日非得刨根究底不可。

“妻主,我……不累。”

顾凉蹙了眉,似是不满他的回答,揉着他的手,“重新说。”

青岚有些无奈的依着她的意思,“嗯,有点累。”

顾凉这才露出一个笑,把他揽进怀里。

“辛苦了,我的阿岚,既然累了,那妻主抱抱。”

青岚:“……”

蹲在墙根处的天稷咬牙切齿:“……”踏马的这个死女人。

过了许久,青岚问道。

“妻主,我们回去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安静。

青岚有些疑惑的微微侧过头,只见肩上容貌冷淡的女子闭着眼睛,气息绵长,似是已经睡熟了。

青岚有些错愕,哑然失笑。

他长睫轻颤了下,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接过她手上的酒壶,轻轻放在一旁。

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眉眼清冷而柔和,俊美的面容上是如玉般淡雅的温泽。

微风拂过,额发轻掠。

浅淡如雾的星幕下,是两人缭绕缠在一起的发丝。

他的手往上移,轻轻抚摸着顾凉的背,低沉温润的的嗓音里,是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明明是你累了,妻主。”

天稷站在檐下,听见两人的对话,微微失神,握着拂尘悄然走开。

或许只有待在小师弟身边,才能让她这心眼多成筛子的弟妻全然不设防吧。

明明已经喝醉了,却还是强留着一丝清明同自己交谈。

顾凉啊顾凉。

有时候你真的是,双标得厉害。

……也走心得厉害。

难怪,连她这仙姿佚貌的小师弟都会忍不住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