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林初七摇摇头,认真道,“云是许多微小的水滴,它们都与灰尘合在一起,所以像棉花一样,等到水滴更大更重,就会从空中落下……”
讲得虽然青涩,但是还颇有模有样的。
里面正讲得热乎,外面巧巧轻手轻脚地过来,拍了一下白芷的肩膀,笑眯眯道:“这位林初七贤契,可颇得白芷夫子的真传啊。”
巧巧这一嗓子直接让整个小棚子都听见了,林初七转头看去,才发现白芷也在这里,一时间有些难为情,停也不自在讲也不自在。
众娃娃瞩目之下,白芷拽着巧巧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远了。待到了看不见小棚子的地方,白芷才停下,指着棚子的方向满脸疑惑地问巧巧:“这什么情况?”
巧巧昂起头拍拍胸脯:“我建的。”
白芷一薅巧巧的辫子:“我不是说这个。”
“哎呀哎呀我知道,你是说初七这个小学塾嘛。”巧巧把自己的辫子抢救回来,蹦出两步远,“他嘁哩喀喳把家底兜了,人家都知道他是秀才,这不战时学塾停了课,几个叔姨就央他给家里的娃娃启蒙。本打算晚上再告诉你,这下你自己看着了,初七还挺像个夫子吧?”
白芷眼角抖了抖:“俩脑袋全装水用了——初七的秋闱怎么办?”
巧巧:“……”
她恍然大悟:“对啊!初七还要考试呢!”
“这么多娃娃弄来了又不能不管。”白芷一摊手,“初七回去考试,过两天只能你自己教书了,白萤贤契。”
“哦——”巧巧眯起眼睛看白芷,“你的脑袋也是装水用的,你也得来教书。”
白芷:“……”
她又想故技重施薅巧巧的辫子,而巧巧早有准备,左挡一下右挡一下,俩人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打闹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林夫子的学塾散课了。
巧巧风风火火地跑过去跟林初七说起秋闱,林初七却是一脸早有准备的神情,淡然道:“我不考了。”
跟在后面的白芷略有些惊讶,问道:“想好了?”
林初七斩钉截铁:“想好了。”
白芷点点头。她本来就不强求孩子们考功名,只希望他们自在从心,反正家里一官一商,足够庇护了。
巧巧长长舒出一口气,嘟囔着还好不用我来教,而后问道:“为什么不考了,你不会是害怕考不上吧?”
林初七直接斜她一眼:“我是在学你。”
“学我?”
“夫子让我对你多学多看,我起初看不出什么,但是后来我发现,你有一个常人所不能及的长处——行事从来不想以后。”林初七认真道,“想做的就立刻做,从心而行,压根就不考虑后果。”
“……”巧巧沉默片刻,转头看白芷道,“他这是在说我没脑子吗?”
白芷直接上手把巧巧的嘴捂住,对林初七笑道:“人各有性,巧巧有她的长处,你也有你的长处,学巧巧的长处也别把自己的长处扔了。不过想好了就做吧,林初七贤契啊,这回可不许缩在被窝里哭鼻子。”
提起往日糗事,林初七的脸上又红又白,最后一跺脚转身跑了。
巧巧挣开白芷的手,不留情面地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夫子害羞喽!”
远远传来一句羞愤交加的:“你给我等着!”
白芷心情跟着舒畅了不少,对巧巧道:“行了,我回去了。”
“哎等会姐姐。”巧巧拽住白芷,“我听说有一批猪要运过来,到时候给大家分肉吃,你去找隗大人问问哪天会到嘛,我都好久没吃肉了。”
她一边说一边拍自己干瘦的肚子:“干的都是体力活,不吃肉哪顶得住。”
白芷狐疑道:“最近都说要打大仗了,人心惶惶的,还会有肉过来?你从哪听的?”
“就听街坊传的。”
八成是谁饿昏头了随口编的吧,但是——白芷细看巧巧,确实是比原先瘦了不少,本来丰润有力的少年人肢体现在活像三天没吃饭,腕侧圆骨都瘦得凸出一块。
天天看着还不觉得,一回忆起在青县的模样对比下来,现在的巧巧简直像在逃荒。
白芷立刻道:“我一会就去府衙问问。”
“好!”
同时同刻,梧县城中的另一头,一个粗浅支起来的小铺子被乡亲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来晚的人不明所以,抓着最外层的问:“里头干什么呢?”
最外层的挤得满头大汗:“里边发吃的呢!”
“发什么吃的?”
“不知道,就听说一个死人脸和一个大美人在发吃的,爱发啥发啥,白给的还不领吗!”
来晚的人也赶忙加了进来。
人群的最中间,力工们扯着两根绳子,硬捋出一条排队的路,乡亲们所说的死人脸正在面带笑容地一个个发大油纸包:“多谢各位乡亲捧场,我是汖州来的周慎思,糖三味的掌柜,听闻宁州有难,千里赶来略表心意,为乡亲们奉上风干腊肉和我糖三味特制的奶茶粉,待有一天山河安定后,我周慎思欢迎各位乡亲到汖州青县的糖三味捧场!”
而她身旁的大美人就是屠应许。屠应许这一遭描眉画鬓,打扮得光鲜亮丽,含羞带怯招呼领过了大油纸包的乡亲们来领小油纸包,每个小油纸包上都写着糖三味三字。
有好事的乡亲问屠应许:“姑娘怎么称呼,芳龄几何啊?”
屠应许通通施以腼笑:“各位到汖州青县的糖三味,便能再见到我。”
她们预备的东西虽多,但来领的人更多,不出小半个时辰,筐子里就空了。后面没领到的人群悻悻散去,周慎思还在卖力地招呼:“各位乡亲,明日此刻,还有好物相送!还请各位奔走相告!”
等到大家走空,屠应许才终于卸下力气,往椅背上一仰,有气无力道:“慎思……我明天不来了成不成……赶路到现在还没休息呢……”
“哎哎哎,别,没有你坐阵可不成。”周慎思赶忙十分狗腿子地给屠应许揉胳膊,“还有两天,就两天。明天茶包我发,你坐着就行。”
“那明天能不能不上妆了……我脸上难受得很……”
周慎思斩钉截铁:“不行,这招好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当初东家公在闻香楼迎客的时候,一天能挣出十天的钱。”
屠应许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