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在宫阙间盘旋三日,第四日清晨,却忽而放晴。
冷月翎立在承天殿前,玄色大氅上金线绣的蟠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发间的鎏金冠冕缀着九颗东珠,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丹凤眼微微眯起,望着远处整装待发的龙翼军,眉峰凝着凌厉的锐气。
“陛下当真要亲赴南疆?”温君然急步上前,石青箭袖翻飞,腰间的玉佩撞出清脆声响。
他望着冷月翎决绝的侧脸,眼中满是担忧,“南疆地势复杂,巫蛊横行,臣侍恳请陛下三思!”
冷月翎转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温君然,你总说要平天下不平事,如今南疆百姓受巫蛊之害,难道不该有人去管?”
她抬手,指尖划过他紧蹙的眉峰,“你且留在宫中,替朕照顾好父君。”
慕容子言怀抱披风立在阶下,素白的脸在寒风中愈发苍白。
他上前,声音带着颤抖:“陛下,南疆瘴气弥漫,您的身子……”
话未说完,已被冷月翎截断。 “子言,你若真担心,便日日为朕诵经祈福。”
冷月翎接过披风披上,狐毛领子衬得她愈发冷峻,“等朕归来,要喝你亲手煮的茶。”
晨光中,冷月翎翻身上马。
枣红马仰头嘶鸣,马蹄踏碎满地薄霜。
她回首望向巍峨的宫阙,飞檐翘角刺破天际,很快,便化作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到了。
三日后,南疆边境。
冷月翎望着眼前连绵的山脉,云雾缭绕间,隐约传来诡异的铜铃声。
她解下披风,露出内里暗红软甲,上面细密的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腰间新配的软剑,剑柄缠着的红绸,此刻在风中猎猎作响。
“报——!”斥候疾驰而来,“前方发现巫蛊祭坛,百姓被当作祭品!”
冷月翎瞳孔微缩,猛地抽出软剑。
剑身出鞘的刹那,寒光映得她面容愈发冷峻:“龙翼军听令,随朕救人!”
穿过茂密的雨林,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远处传来百姓的哀嚎。
冷月翎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她看到祭坛上被铁链锁住的夫孺,看到巫师高举染血的骨刀,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杀!”一声令下,龙翼军如猛虎下山。
冷月翎身先士卒,软剑翻飞间,血花四溅。
她的发冠不知何时散落,青丝如瀑般飞扬,暗红软甲上溅满鲜血,却愈战愈勇。
战斗结束时,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
冷月翎站在祭坛中央,看着获救的百姓跪地叩谢,听着他们口中的“女帝陛下”,忽然想起温君然说的“平天下不平事”。
夜幕降临时,冷月翎独坐帐中。
案上摆着从祭坛收缴的巫蛊典籍,泛黄的纸页上画着诡异的符咒。
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以人心为引,可控百虫”,字迹狰狞如血。
“陛下,明君托人送来的信。”亲卫递上一个素白信封。
冷月翎展开信纸,慕容子言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陛下:见字如晤。念安每日都问母皇何时归,臣侍日日在佛前祈祷,愿陛下平安。茶已备好,盼君早归。”
信纸边缘还沾着些许水渍,不知是泪,还是茶汤。
冷月翎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慕容子言写信时的忐忑与牵挂。
帐外,南疆的夜风呼啸而过,带着异域的神秘与危险。
窗外,一弯冷月高悬天际,清辉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冷月翎握紧腰间的软剑,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南疆的晨雾裹挟着腐叶与蛊虫的腥甜,将冷月翎的营帐浸成一片朦胧的灰。
她抚过案上沾染血渍的巫蛊典籍,指尖忽然顿在一幅诡异图腾前——那是缠绕着人面的赤红藤蔓,旁注朱砂小字:“血引藤,触之入蛊,七日噬心而亡”。
“报!西南山谷发现巫蛊老巢!”斥候话音未落,帐外忽起尖锐的铜铃乱响,如同万千毒蛇吐信。
冷月翎猛地掀开帐帘,只见天空被遮天蔽日的黑蝶笼罩,蝶翼上竟泛着诡异的荧光。
“结阵!”
她长剑出鞘,暗红软甲在蝶群阴影下泛着冷光。
龙翼军迅速列成圆阵,刀光如林,却见黑蝶突然俯冲,利爪般的蝶翼竟能割裂铁甲。
冷月翎剑走偏锋,剑穗上苏婉留下的红绸翻飞,每斩落一只黑蝶,剑刃便染上一层幽蓝毒雾。
混战中,一声孩童的啼哭刺破喧嚣。
冷月翎循声望去,见一名苗族少女怀抱着婴孩被困在血引藤编织的牢笼中。
藤蔓正缓缓渗入少女脚踝,暗红纹路顺着皮肤向上蔓延。
她咬碎口中的解毒丹,剑光如电般劈开蝶群,却在触及藤蔓的瞬间,腕间传来钻心刺痛——血引藤竟化作活物,如毒蛇般缠上她的手臂。
“陛下!”亲卫举刀欲砍,被冷月翎喝止。
她凝视着藤蔓与人面图腾逐渐重合,忽然想起典籍中“以血饲藤,方解其毒”的记载。
银牙一咬,她挥剑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藤蔓上的刹那,人面图腾竟露出诡谲的笑容,藤蔓疯狂吸食血液,却也渐渐枯萎。
救下少女时,冷月翎已脸色苍白如纸。
少女用蹩脚的官话泣不成声:“巫主抓了寨中孩童,要在月蚀之夜炼就‘百童蛊’……”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山崩地裂般的轰鸣,整座山谷开始震颤,无数食腐甲虫从地底涌出,所过之处草木皆成白骨。
冷月翎扯下衣襟缠住伤口,将婴孩托付给亲卫:“带百姓撤离,朕去毁了蛊阵!”
她循着轰鸣冲入雾气弥漫的深谷,却见谷中矗立着九座青铜祭坛,中央巨大的蛊鼎正沸腾着猩红液体,鼎边锁链上悬挂着数十个昏迷的孩童。
巫主身着缀满人骨的黑袍,面具上的蛇瞳泛着幽绿光芒:“女帝驾临,正好以你之心血,祭我南疆之威!”
话音未落,万千蛊虫如潮水般涌来,有吐着信子的赤尾蝎,有展翅如刀的铁翼蜂,还有能化骨成水的噬金蚁。
冷月翎背靠祭坛,长剑舞成密不透风的光盾。
可蛊虫越聚越多,暗红软甲已千疮百孔。
她忽然瞥见鼎中翻滚的液体里漂浮着半枚玉佩——那是半年前失踪的南疆圣子之物。
记忆如闪电划过脑海,她猛地将剑柄上的红绸投入蛊鼎。
红绸遇血瞬间燃起绯色火焰,火焰呈莲花状绽开,所到之处蛊虫纷纷化为灰烬。
巫主发出凄厉惨叫,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布满蛊纹的脸:“不可能!这镇魂火明明已失传百年……”
冷月翎拖着染血的长剑逼近,丹凤眼映着绯焰:“你以为困住孩童,炼就邪蛊,就能颠覆天下?”
剑锋抵住巫主咽喉时,她忽然想起慕容子言信中“盼君早归”的字迹,想起念安天真的笑颜,“朕的天下,容不得你们这些魑魅魍魉!”
剑落血溅的刹那,月蚀结束,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冷月翎解下染血的披风裹住苏醒的孩童,望着远处赶来的龙翼军,忽然觉得这具疲惫的身躯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