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国公府的石狮在晨露里泛着青光。
启湛攥着那支凤簪来回踱步,靴底把青石板踩得笃笃响:“要不还是先去买串糖葫芦壮胆?”
冷月翎正整理被他拽皱的衣襟,闻言斜睨他:“再不去,辅国公该派人来请了。”
她指尖划过他后腰,调笑道:“凤凰胎记都显形了,还怕什么?”
启湛猛地捂住后腰跳开:“别碰!万一蹭掉了怎么办?”
话音未落就被推上门槛,正撞见位穿藏青锦袍的老者拄着拐杖出来,鬓角虽白,眼神却亮得很。
“你就是……” 老者刚开口,目光就黏在启湛后腰露出的凤凰胎记上,拐杖 “哐当” 落地,“我的乖孙!”
启湛被他抱得差点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挣开,举着凤簪嚷嚷:“认亲得看这个!还有……” 他突然指向冷月翎,“我小师叔能作证!”
老者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见她虽穿常服,站姿却带着龙章凤姿,再看腰间半露的龙凤佩,突然倒吸口凉气:“您是……”
“母皇与老国公曾同师学艺。” 冷月翎淡淡颔首,“按辈分,他确是朕的师侄。”
启湛立刻得寸进尺,拽着她袖子晃:“小师叔,你看外祖母好像不信,要不你露一手?就像话本里写的,隔空取物什么的……”
“闭嘴。” 冷月翎屈指敲在她额角,却见老者盯着那对合璧的龙凤佩,突然老泪纵横:“没错!这是内人当年的嫁妆!”
她颤巍巍地摸向启湛的眉眼,“这鼻子,这眼尾的痣,跟我那内人一个样!”
认亲宴摆在后花园的凉亭里。
启湛抱着桂花糕啃得正香,听老者说当年的事,才知原来辅国公府的嫡女,当年为拒皇子,揣着传家凤簪就跑了,临走前还偷了府里最值钱的夜明珠。
启湛脑子转了又转,那为什么凤簪会落在小师叔手里呢?
她不会又杀人夺宝了吧?
冷月翎正与辅国公商议南下后续,闻言搁下茶盏:“再闹,就把你偷藏夜明珠的事说出来。”
“小师叔你怎么能这样!” 启湛撂下糕点盘,绕到她身后捏肩,“我可是你的师侄,你得护着我。”
他故意把 “小师叔” 三个字喊得脆生生的,惹得亭里众人都笑。
老者捋着胡须笑:“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启湛立刻接话:“可不是嘛!我小师叔最疼我了,当年在边疆,还偷偷把太后酿的桂花酒分我半壶呢!”
冷月翎的茶盏差点脱手,瞪他一眼:“再胡编,今晚就睡柴房。”
“别啊小师叔!” 启湛往她怀里缩,发梢扫过她下巴,“我错了还不行?” 他偷偷往她手心塞了块桂花糕,“给你吃,最甜的那块。”
入夜,启湛趴在窗台上数辅国公府的灯笼,突然扭头问冷月翎:“你说我这身份,够格当君后了吧?”
冷月翎正在灯下看密折,闻言笔尖一顿:“辅国公府的小公子,够了。”
她翻过一页纸,“只是父后那里,还得备份厚礼。”
启湛突然笑出声,凑过去看密折:“是不是苏砚又在朝堂上捣乱了?等我当了君后,就拿凤印砸他脑袋。”
冷月翎合上密折,突然伸手捏他脸颊:“再贫,就把你留在辅国公府学规矩。”
“不要!” 启湛拽住她手腕往自己脸上贴,“我要跟小师叔一起回宫。”
他摸着腰间新挂上的辅国公府玉佩,与龙凤佩碰撞出细碎的响,“你听,它们都想一起回去呢。”
与此同时,辅国公书房——
“母亲,您明知嫡姐当年离府不久便死于山匪之手,为何要认下那个男子作嫡姐的后人?平白占了嫡子的名分。”
“糊涂啊你!”老国公拐杖敲得震天响,“我都不知道,我聪明一世,在三代皇帝中激流勇进,挣下这偌大的家业,怎么就生出来你们这一屋子蠢货。”
“一来,那凤簪和夜明珠是先帝御赐之物,被你嫡姐偷走,这是监护不当的罪名。”
“二来,听闻陛下寻这男子数年,后位悬空,便是为了等他,若他成了我们国公府的小公子,到时候入住后宫,我们辅国公府便是君后的母族。”
“三来,我们认下他,就算他最后不是君后,我们也是卖给了陛下这个人情。”
“我们因为常年定居江南,不参与朝堂之争,才侥幸没有参与到几年前的金銮血案中,留了我们辅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但是,陛下登基后就大兴科举,我们这些世家再不出力讨好,难保下一个被抄家灭族的不是我们。”
……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
启湛突然指着天边的月牙:“你看那月亮像不像糖葫芦?”
冷月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月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藏了星子。
她突然伸手牵住他:“明日去买两串,路上吃。”
启湛反手握紧她的手,指尖缠着她的衣袖晃:“还要买话本!就买《小师叔与俏师侄》,让画舫先生把咱们画得好看点。”
夜风卷着桂花香飘进窗,龙凤佩与国公府玉佩轻轻碰撞,像在应和他的话。
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渐远,亭里的灯笼还亮着,映得两人交握的手,在窗纸上投下道长长的影。
离开辅国公府时,老者塞给启湛个沉甸甸的锦盒,打开一看,里头竟全是夜明珠,颗颗圆润透亮。
“这是你娘当年偷的那颗的姊妹珠。” 老者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带着回宫,给陛下当嫁妆。”
启湛抱着锦盒差点被压垮,被冷月翎伸手接过:“多谢老国公。”
“哎哎,该叫姨母。” 老者拍着她手背,“论辈分,你可是我半个侄女。”
启湛在旁插嘴:“那按这辈分,我是不是该喊你姑姑?”
被冷月翎瞪了一眼,立马改口,“还是小师叔顺耳!”
马车刚驶出巷口,启湛就扒着车窗往后看,见辅国公府的灯笼还亮着,突然有点鼻子酸:“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舍不得我?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家人,虽然是假的。”
冷月翎从袖中摸出串糖葫芦,塞到他手里:“过年还能来蹭饭。”
“那得带着小师叔一起。” 他咬着山楂含糊道,“还要让画舫先生把辅国公府的故事写进话本,就叫《凤凰公子认亲记》。”
南下的路走得慢悠悠。
启湛每日不是缠着冷月翎讲故事,就是对着铜镜研究自己的凤凰胎记,偶尔还会偷翻她的密折,被抓包了就往她怀里钻。
这日刚进驿站,就见风十八捧着个锦盒候着:“主子,苏相派人送了贺礼,说是恭贺启公子认亲之喜。”
启湛抢过锦盒就打开,里头竟是本话本,封面上写着《权臣与妖后》,插画上的狐妖赫然长着他的脸,正被个穿紫袍的权臣按在榻上。
“苏砚找死!” 启湛气得把话本摔在地上,“等我当了君后,第一个就抄他的家!”
冷月翎捡起话本翻了两页,突然笑出声:“画得不如上次那本,眼神太凶,不像你。”
“还笑!” 启湛拽着她衣袖晃,“她这是咒我是妖后!”
“嗯,是挺像的。” 冷月翎捏捏他脸颊,“尤其是偷喝桂花酒那次,醉得耳朵发红,活脱脱只偷腥的狐狸。”
启湛气鼓鼓地扭头,却见她把话本塞进袖中:“留着,回宫后让御史参她个亵渎君后之罪。”
夜里,启湛趴在冷月翎膝头看星子,突然戳着她腰间的玉佩:“你说父后见了我,会不会不喜欢?”
“他要是不喜欢,我就撒泼打滚掀了他的棋盘。” 冷月翎拨着他的发,“当年你送他的那只木雕小狐狸,他至今还摆在床头。”
启湛猛地抬头:“真的?”
见她点头,突然笑起来,往她颈窝蹭,“我就知道小师叔最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