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才刚刚开始。
温君然几乎整个人嵌在了冷月翎的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颈窝,呼吸间全是她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着汤泉湿暖的气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悸动席卷了他,让他忍不住更紧地贴向她,仿佛要融进这片温热的池水和她难得松动的怀抱里。
“妻主……”他又低唤了一声,这次带着更明显的依恋和试探,指尖沿着微敞的衣襟不断地向里探索。
冷月翎没有应声,只是搭在他颈侧的手缓缓上移,插入他微湿的发间,带着一种掌控的力道,却又异常轻柔地摩挲着。
这种无声的抚慰比任何言语都让温君然心旌摇曳,他像只被顺毛的猫,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时间仿佛被这暖雾和水汽所凝滞。
温君然闭着眼,沉溺在这难得的亲昵中,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他甚至大胆地微微仰头,鼻尖蹭过冷月翎的锁骨,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那被水汽浸润得光滑微红的肌肤。
“妻主,你许久没有这么亲近我了。”
这一刻,他好似忘记了他的妻主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他只是三千后宫之一。
此时,他如同一个寻常夫侍一般,抱怨着她对自己的冷落。
冷月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环着他的手臂也微微收紧。
就在温君然的心跳如擂鼓,毫不餍足道,“妻主,我还要……”
“哐当!”
一声突兀的脆响猛地撕裂了满室的旖旎!
是汤泉宫入口处玉帘被慌乱掀动又失手撞到玉柱上的声音!
冷月翎的动作瞬间凝固。
她眼中那被水汽和暖意熏染出的慵懒迷蒙,如同被投入冰块的沸水,刹那间冷却、凝结,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淬了寒冰的锐利锋芒。
温君然更是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往冷月翎怀里钻的更狠,带起一片水花。
他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厚重的玉帘缝隙外,一个宫侍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玉石地面,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宫侍那带着哭腔、如同蚊蚋般的禀报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师叔!”
启湛就这么站在入口处看着她们。
时间仿佛在他眼前凝固、碎裂。
汤泉宫的暖雾不再氤氲,反而像冰冷的针,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看到了玉壁上那两个交缠相依人影。
看到了冷月翎那只悬在温君然颈侧、迟迟未收回的手。
看到了她微微偏头抵着对方发顶的亲昵。
更看到了……她环抱着温君然时,那手臂收紧的、实实在在的力度。
这画面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启湛的心窝,然后缓慢地、残忍地搅动。
“小师叔……”启湛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终究没能完整地吐出来。
那张总是骄傲明媚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一般,只剩下一种近乎空茫的、被彻底击碎的震惊和痛楚。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呼吸的绞痛,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碎。
他向来是冷月翎被娇惯的那个人,他自认为,冷月翎将所有的偏爱给了他。
第一次,他如此直观的认识到,他的小师叔并非只属于他一个人,哪怕他再怎么被她娇宠着。
第一次,他对冷月翎九五之尊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一直明白,小师叔是一个极其耀眼之人,她会引得无数男子趋之若鹜,因此,他从未奢望着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只是……
当自己亲眼看到这种画面的时候,心里依旧会如针扎一般,生出密密麻麻的痛意。
“小师叔……”
他又在心底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舌尖尝到了更浓的苦涩。
这个称呼,曾是他与她之间独一无二的羁绊,是超越君臣的亲近,是他在她君临天下后仅存的一点私心慰藉。
可此刻,它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烫得他灵魂都在灼痛。
他站在这里,像一个最荒谬的闯入者,目睹着本该属于帝王的隐秘情事。
他看到冷月翎在宫侍禀报后骤然变冷的眼神,那份属于帝王的冷酷决绝更是让他心胆俱寒。
当冷月翎的目光最终扫过来,落在他身上时,启湛感到那目光不是愤怒,甚至不是质问,而是一种……被打扰后的、带着帝王威压的不悦。
“你……”
启湛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沙哑得不成样子。
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破碎的、带着无法言喻痛楚的眼神,直直地、绝望地撞进冷月翎深不见底的眼底。
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甚至连告退的礼仪都忘了,只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仿佛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水汽和那锥心刺骨的画面。
转身的动作僵硬而仓促,带着一种溃败般的狼狈。
属于君后的华美凤袍在他转身的刹那,带起一阵微小的风,吹散了脚边一缕暖雾。
在转身彻底背对那片氤氲之前,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毫无预兆地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启湛!”冷月翎顾不得还躲在自己怀里的温君然,起身就要去追他。
却被温君然拉住了衣袖,他面上还带着些许潮红,“陛下,您这样出去恐有损威仪。”
冷月翎目光落在跪在一旁的宫侍上,“为何不拦着君后?”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陛、陛下!奴才该死!实在是君后他……”
冷月翎周身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妄议君后,拖出去,杀了。”
小宫侍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方才还弥漫在空气里的暧昧、温存、甚至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纵容,顷刻间荡然无存。
玄色的常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水珠顺着她凌厉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池水中,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惊心。
“陛下。”温君然小心的去勾她的手,“要不您还是去看一下君后,臣侍自己回宫即可。”
冷月翎安抚性的在他的唇边落了一吻,“今日你受惊了,朕会说他。一会朕让枫杨来送你回宫。”
说罢,冷月翎便匆匆换了衣服离开了。
“宸君,您为何不留陛下?”温君然的贴身宫侍随川进来伺候他更衣,“若陛下今日留在咱们宫里,肯定能将君后气得不轻。”
温君然轻轻睨他一眼,“你觉得,以陛下的性子,会隔三差五的哄男人的小性子吗?”
“陛下如今刚寻回君后,新鲜劲儿正盛,若长此以往,陛下只会厌烦了他。”
温君然毫不在意的摆弄着袖口的金纹。
“何必为他损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形象。”
随川这才恍然大悟,明了的点点头。
此时,冷月翎追着启湛出了汤泉宫,却在半路被顾珩拦了下来。
“你这么急着干什么?”顾珩拽住她的手腕,直勾勾的看着她,今日不知为何,莫名的带着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冷月翎摆手挣脱他的桎梏,“松手,朕现在没空陪你打架。”
“是急着去找启湛吗?”顾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终于要惩罚你那善于争风吃醋的君后了吗?”
“顾珩!”冷月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个半隐在黑暗处的人,眼尾一滴泪痣在月光下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柔。
“怎么?难道不是吗?”顾珩向她走近几分,眼底染上了几分杀意,“莫不是,你在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