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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湉见他长的倒是喜庆,竟有几分神似自己那个从前总缠着她打王者荣耀的小表弟。

心中着实触动几分,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怎么从未见过你呢?!”

“我叫谢安,今年十一了……”

他边说,边颇为不好意思的搔搔额头:

“我头年才进的宫,现在还跟师傅呢,才派在前殿干些杂活儿,姑姑当然少见得小的了!”

褚湉点点头,这孩子身量还未长足,居然比宋倾澜还小了六岁,一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淡笑道:“好孩子,你老家哪里的?如何这么小年纪就进宫里了?”

“小的是常州人,家里只有娘亲和一个弟弟,我进宫有了月钱,寄了去,他们就能吃饱饭了。”

褚湉顿时如鲠在喉,再次瞧了一眼他湿漉漉的一身衣服,语气和婉道:

“你年岁还小,往后要学的可还多着,来,这把伞给你!”

她说着,把手上的伞递到他面前:“别淋着回去了,病了也只能抓些药来吃,你师傅还得嫌你,多不值当!”

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的双手接过伞,缓缓道:“谢、谢谢姑姑。”

“免了,快去吧!”褚湉微微一笑,谢安也看着她,不由得感激地笑笑,遂撑起伞转身投入朦胧的雨幕中去了。

因着不能耽搁,她自回屋换下半湿的衣服和鞋,随意整了整装束便直奔寝宫。

雨蘅和宫女雪芜并两名太监,此时正在抱厦下垂首候着,见褚湉过来,直冲她挤眉弄眼。

褚湉定了定脚,轻声道:“这大雨天的,你们怎的在外面候着?”

雨蘅急切的在唇畔竖了竖手指,示意她小声,又见她摸不着头脑,方小心翼翼的道:“万岁爷正闹脾气呢!”

“怎么回事?”

雨蘅看着她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才道:

“咱们哪里晓得呢?你等会儿进去可得谨慎。”

说罢握了握褚湉的手,褚湉心下一沉,报以点头,方才挑帘子进了去……

齐顺正在外间帘后,见来人是倾澜,也并没有说话,只用手一指西梢间,褚湉向他颔首,便朝那头而去。

跨入门槛,她四下一望,就见皇帝斜斜地倚在通炕上。

几上没见奉茶,炉里也没有焚香,知道她进来也一声不吭着。

窗外的雨似是小了些,褚湉茫然,遂福身请安,皇帝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用手上的扳指碰着黄花木小几的三弯腿,叮当有声。

她缓步走过去,大着胆子探身去看皇帝,笑道:“万岁爷怎么了?好端端地再碰下去这翠扳指怕是要裂了……”

他依旧是不理不睬,眼睛也不去看褚湉。

真不知是跟谁赌气,褚湉一瞧这架势还真是上来脾气,自己还没见他这般过,于是便轻轻向前一步,刚要说什么,他竟猛地翻起身,冷着一张脸,口气不悦:

“朕在乎的又不是这个!”

“奴才失言,不知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褚湉试问。

“何止是不顺心!”他说着,就要伸手端茶盏,怎奈几上只有一座西洋钟。

褚湉苦笑摇头,转身出去给他泡茶,少时一杯清茶已奉到了他跟前……

“简直不像话!连杯茶也不给朕喝……”

褚湉一叹,故意道:“万岁爷别怪罪他们,这情势大家谁敢往枪口上撞呢?”

此话才说出口,偏偏就有人在此刻来撞上一撞,竟是静芬。

她今日才进得宫里来,趁着雨势渐小巴巴儿过来请安,皇帝无奈,闲闲倚在那眼亦未抬,只说了个“传”字。

静芬风雨兼程的赶来,一进门便是行礼问安,褚湉也是需向她请着安。

皇帝显得有些没精打采,随意客套几句后就赐了座。

静芬不由看了一眼站去一旁的褚湉,才微微笑着朝皇帝道:

“奴才瞧着皇上今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皇帝顿了顿,方道:“无碍,只是乏了些,这几日雨水不断,着实令人无法心情愉悦。”

静芬颔首,今日虽然阴雨绵绵,但她依然妆扮精细。

一身水蓝底绣藤萝花氅衣,发式是褚湉没见过的精巧,两头由攒珠碧玺花簪住,云鬓间点缀着一朵点翠蝴蝶梳插,又簪了几朵时令花,发髻底下坠着串米珠步摇。

现下那一头垂下的步摇正随她的一举一动而轻轻摇曳,颇有些金贵气质。

她抿了口茶,缓道:“皇上若不介意,有什么心事或是苦恼,可以和奴才说说,奴才愿替皇上分忧。”

皇帝一声不屑的冷哼似乎就在褚湉的耳边响起,殊不知静芬是否听到。

他随意的用手拨动着座钟的钟摆,淡淡道:

“岂敢劳烦表姐,朕只是嫌这雨下的烦,如若真的想做些什么,倒不如去佛堂烧香,抄诵经文为民祈福,总要比口头上得便宜的强百倍。”

果然是撞枪口上了,褚湉暗自察言观色,想来今日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皇帝如何对静芬再存有芥蒂,也断不会这般不顾她的脸面。

静芬实在想不到皇帝会如此对自己,一时怔在当下,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为难的只咬嘴唇。

“……皇上教训的是,奴才愚钝了。”半晌她好不容易吐出这一句话来。

皇帝的火气有后退之势,见静芬如此,还是忍不住道:

“你是朕的表姐,有些事情不说出口也都心知肚明,表姐有表姐的苦衷,朕也有朕的无奈,方才的话是朕说的偏了,望表姐不必介怀。”

听到这些话,静芬的失落尴尬才得以稍解,望着皇帝的眼神中有着无法忽视的情愫,她似乎酝酿了好一阵,才不紧不慢的说出来:

“奴才不敢介怀,现下听万岁爷这一番话,奴才只觉得自惭形秽罢了。“

“或许,万岁爷觉得奴才过于笨拙,不过就连我自个儿都觉得学不来善解人意,所以还不如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也不枉了。”

话到此,外面越发黑沉,南面的天空幽暗的像被火烧成的灰烬般,隐隐的传来几声隆隆的闷雷,雨势渐渐急了起来。

皇帝望着窗外道:“过会儿想必有场大雨,表姐请先回吧!”

褚湉举着伞一直把静芬送至如意门,她在侍女的伞下才要盈盈离开,偏又顿了下,回身看着褚湉道:

“看姑姑似是有些瘦了。”

褚湉听罢,只浅淡的把笑意停在嘴角,道:“这不正好,奴才到怕再胖一些个,那些袍子、褂子可就要压箱底儿了!”

静芬掩口轻笑,抬眸望了望这黑压压的天空,雨丝时断时续着被风吹的直往脸上扑,远处的闪电带着轰隆隆的雷声越发近了。

她忽而幽幽道:“这雨,简直就要下到人的心坎去了……”

“姑姑无微不至的照顾万岁爷,如今最得圣心,连太后也格外看重,想必将来出去也会有番说法,着实令人艳羡佩服。”

褚湉听得这话,已知是一句试探,便没言语只回敬一笑。

“眼见得暴雨就要过来了,姑姑快回吧!”

褚湉点头,心底竟是说不出的憋闷难耐,再回神时她与侍女却已踏着雨水而去。

皇帝正在那裱锦棋盘上落下一颗青玉棋子,又用那白玉棋子交替着下着玩,褚湉进去上前回道:

“静芬小姐这会儿想是快到储秀宫了,赶不上暴雨。”

他无言的又走了一步棋。

褚湉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与着急,这种心情之下,只得大胆道:“有些事或许说出来会好受些。”

“知道了也是徒劳,还落得不痛快……”

“那皇上打算该如何?”她心里头虽急切,可皇帝不愿说,她也不好相逼。

皇帝沉默了会,舒了口气道:“不碍事,让朕静一静,想想补救的对策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