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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湉望着养心殿寝宫前那排被风吹的飒飒颤动的盆景。

秋意渐深,再不见往日的闷热,步上廊子来回信步其中,心中的画面可比眼前的萧瑟许多,大婚的日子已经步步逼近……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相关?

铺好帕子,坐在廊子下呆呆的出神,一缕秋风一缕愁思,仿佛一切都危机四伏,自己如今保留女官之职,以实属勉强,往后会是个什么局面,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一片叶子飘飘晃晃的落在脚边,褚湉俯身拾起捏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终是微微轻叹……

“倾澜姑娘别来无恙。”

褚湉恍然,抬头只见载泽走来,眼中带笑。

褚湉连忙起身行礼,载泽示意她免礼,遂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他是御前行走,自然从养心殿偶尔碰上几次,但都不曾多话,只保持礼节。

还未等褚湉开口,载泽笑说:“你可知小三少被太后指婚一事?”

褚湉对于他的话并不意外,只如实答:“奴才也是今日才知道。”

载泽试图从她表情中探究出一些别的情绪,却一无所获,遂正色道:“你就不觉得难受,就算是一点?”

褚湉低着眼眸,她难受吗?是的,很难受,可又不是别人所猜测的难受,只得缓缓道出一句:

“我难受,我更难受的是物伤其类,这并非他所愿。”

载泽望着她淡漠的脸庞与话语,叹道:“看来我做的对,你是一点心都不肯分给他,他愿不愿的,你也不用假意操心,还是操心你的皇上吧!”

褚湉不在乎他说什么,只一时间听出些许端倪,道:“我猜想,指婚一事,泽公爷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载泽听后一愣,旋即皱了皱眉,嗤笑道:“没错,是我给完颜将军去了信,说明其中利害,他便一道奏折请旨赐婚,我这么做,只为了小三少。”

褚湉想起那麟查苦笑无奈的脸,心中很不是滋味,便道:“关心则乱,你这么做是为他,也是伤他。”

载泽怔了怔,被她的话点破心事,却忍不住道:

“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自个儿往坑里跳,落下个万劫不复,如今姑娘失势,倒是想起他的好来,可惜太晚了,我们满洲巴图鲁不是为情所困而一蹶不振的孬种,你别太小看了人!”

褚湉颔首,不欲多说,载泽是个豪爽直率的人,不似那麟查的内秀,所以很多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她欠了欠身,已做告退之意:“烦请泽公爷帮我转告那麟查大人,就说,宋倾澜贪慕权贵,忘恩负义,不值得托付,望他好自珍重。”

说完,便施施然退了去,徒留载泽一人站在廊庑下怔忡。

正走在遵义门前,载泽还在想着宋倾澜的一言一行,才欲抬头之际却险些撞到来人。

他刚要没好气的开口,却见眼前人是那麟查,此时他正往军机处传皇帝口谕而归。

好巧不巧,正碰见载泽出来,他有意避开,载泽心不在焉,亦不看路,险些撞个满怀。

那麟查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要走开,载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道:

“爷在这儿,你就不能吭个声!”

那麟查摆脱去他的手,向着他恭恭敬敬地一礼,毫无情绪的道:“卑职那麟查,给泽公爷请安。”

载泽见他这副爱理不理,刻意疏远的模样,便心里堵得慌,开口道:“少来这一套,怎么,真记恨上我了?”

“卑职不敢。”

“那麟查!”载泽气的低吼了一声,却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皇宫大内,泽公爷请低声慎言。”

载泽心里总归愧对,遂渐没了火气,无奈道:“我拿你当兄弟,才不想看你走错了路,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受着!”

那麟查心口沉痛到无以复加,却只能平静对答:

“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多管闲事,这一辈子算是被你毁了!”

载泽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伤他的话来,气的险些骂大街,但碍于身在紫禁城,才无不寒心伤肝的道:

“你别不识好歹,即便我不提,她也不可能跟你走,你别痴心妄想了!”

“你说过,你不是最想建功立业吗,放心,等皇上大婚过后,我寻个好时机,就联合几位亲王替你进言,毕竟你由太后指婚,她必定会放个好缺儿让你去,这不是很好。”

见他不为所动,载泽只好道:“适才我碰见她,她叫我转告你,她是个贪图富贵,一心攀高之人,不值得你挂念,看看人家,说的再清楚不过,为何你就是冥顽不灵。”

那麟查冷哼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宋倾澜断不会是如此卑劣之人,她能如此说,他理解。

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擅作主张的好意,便道:

“她如今境遇如何,你也清楚,为什么这时候让我去娶别人?泽公爷,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没法接受,你是宗室子弟,深知不能自主的无奈,我自知逃不过去,但怂恿指婚的,最不该是你……”

那麟查心如死灰,再不愿多言一二,只提步而去。

载泽以为论起仕途理想,他会理解他的苦心,谅解自己的举动,可他太自以为是了,如今只怕还来不及愧悔,便已失去了挚友。

午后,才刚刚用过膳,天气渐渐凉起来,宫苑之中虽铺张奢华却也难掩这深秋的凄然之气,有道是自古逢秋悲寂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这时候小寇子过来传口谕,说是传她往寝宫去。

褚湉觉得意外,忍不住问起小寇子有什么事,小寇子哪里得知,他只知如今姑姑大不如从前,不免担着一颗心,好意说叫过去谨慎些。

她走去宫苑里,四下瞧着大伙都是暗自没精打采的模样,便也不自觉的摇摇头,接过宫女手中的翠龙纹浅盘。

这盘子极薄,翠绿通透,上面雕饰着的龙纹更是尤为细腻,里头呈着刚刚才进贡到宫里的柑橘。

翠绿衬着橙黄极是醒目好看,一阵阵的清新之气仆着鼻端,可反倒了此情此景却像都失了颜色味道一般。

打起帘子,西次间里一片寂静无声,她有几分木然,轻步进了去,将手上的翠盘柑橘放在了炕几上,跪下请安。

皇帝默默将书翻去一页,继续垂着眼帘看似聚精会神。

“起来吧。”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也拒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