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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澍不可置疑地揉了揉眼,再次看去……

皇上?!

真的是皇上!

如同晴天霹雳,打得他傻在当场,皇帝刚预备抬手示意他噤声,不想他早已双腿膝盖一软,遂趴会在地,嘴里苦喊:

“奴才载澍罪该万死,不知圣驾在此,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非同小可,也着实断了皇帝微服出游的计划,只得在众人跪拜之际,连忙出了店,载泽临了将银子撂下,路过载澍时,忍不住斥道:

“听人劝,吃饱饭,叫你逞能,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皇帝一行人被迫无奈,匆忙回了宫去,难得一次的出巡也只得草草结束。

傍晚,褚湉抱着兔子走进寝宫,彼时皇帝正在练字,见她进来,脸上温和的挂上一抹笑,她福了福身,遂过去道:

“走了一天现下还要练字,累不累?”

“朕不累!”他清甜笑答,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褚湉怀里的兔子怔了一怔,道:“对了,它还没有名字,叫什么好?”

兔子在她怀里机灵的动了动鼻子,抬起小小的脑袋,仿佛在听两人谈话,褚湉不禁被它逗的一笑,随即抿抿唇道:“还是由皇上赐名吧?”

皇帝放下笔,走过来伸手抚着它的如绵皮毛,笑道:“你来取吧!它既是你的,自然该由你取名字。”

她最不擅长起名字,思忖了半晌也没个头绪,看看怀里的兔子,再看看满脸期待的皇帝,心想这种事要随口就来方才精辟,于是长舒了口气,也不知脑中是个什么情景,但见它头上水滴似的黑毛,开口便道:“叫雨点儿吧!”

皇帝愣了愣,看着她不说话,片刻间噗嗤一声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湉眼神黯淡下来,料想他定是耻笑她俗气,于是叹了叹气,道:“是不是很糟糕,很没有文采?”

皇帝的笑意停驻在嘴角,向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褚湉垮着脸低低的道:“奴才不擅取名字,好不容易取了,又遭嘲笑……”

“怎会。”他说着从她手里接过“雨点儿”,俯身把它放去了地上,任它蹦来跳去,随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一下她的额头,笑道:

“这名字好啊!朕还给麻雀取过通俗名字,你忘了不曾?其实你取什么都好,就这样定!”

有“雨点儿”的日子似乎变得惬意起来,甚至惬意到让褚湉忘了身处在风云诡谲的紫禁城。

过去种种的如履薄冰,表象上的风平浪静下又隐藏着多少惊险,然如今每天唯有皇帝温柔的脸和雨点儿带来的欢乐,这种日子她希冀着久一点,再久一点。

祈求时间能为自己流转的慢一些,虽表现若无其事,但是不久的将来,她依旧要面对皇帝的大婚,他的皇后以及他的瑾珍二妃,还有自己未知的命运。

下得朝堂得空时,皇帝会安静的在寝宫为她轻按琴键,无拘无束的弹着什么曲子。

这时雨点儿会在钢琴上跳来跳去,会时不时的跳到琴键上淘气,给他捣捣小乱,褚湉笑斥它却也奈何不得它。

皇帝每次看到这种情景总是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用他的天子之权命令趾高气昂的雨点儿请罪,到头来也是拿它哭笑不得,自是喜爱的紧。

褚湉想在自己与他的故事里,小小的雨点儿已经成为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它,让她发掘出了皇帝不为人知的一面,因为它,让自己更深一步的走近了皇帝的心底。

宫灯初上,窗外微风徐徐,褚湉立在皇帝身边,此时他正手持毛笔在御用笺上游走……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

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他写下这首《点绛唇 感兴》时,她亦看到他紧蹙的眉心,含着郁郁不欢的眼眸。

皇帝停下笔微叹,回望她,苦笑着道:“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能不能如她所说大婚即是亲政,你是不是觉得朕惯会屈服,太过无用了?”

他说着放下笔,看着绝佳字迹,不再说话,褚湉瞧在眼里却是丝丝心痛。

“不,老佛爷一手抚养皇上长大成人,说句犯忌的话,就连这皇位都是她扶持皇上坐上去,且不论对错,本朝以孝治天下,民间都不可对父母说句不是的话,何况四万万人盯着的皇上,稍有不慎,言官上奏,宗室群臣哗然,为世俗所不容。”

“皇上孝顺太后,本是情理之中,必要行之,这又怎能是屈服?皇上有思想,有远见,有仁孝,有忧国爱民之心,何谈无用?”

“奴才知道皇上是在等一个时机,古往今来,天将降大任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皇上的心我都懂。”

皇帝心中百感交集,沉吟道:“朕甚是欣慰,唯有你知道,可惜太多的人都不知道朕心中的想法,朕不惜皇权,只想救国图存,这并非沽名钓誉,是朕的心里话。”

褚湉越熟悉越知道他的为人所想,不应有假,不禁坚定道:

“倾澜只是说假设,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对皇上存有误解,我则是反其道而行的那一个,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皇帝颇有感慨的握了握她的手,仿佛一束阳光照进了他阴雨连绵的心,褚湉抑着眼泪在眼眶中,微微笑道:“还有咱们的小雨点儿!”

“好的。”皇帝柔声道,下一刻他的声音则是清冽而坚定:

“朕相信世间自有公论,朕不会负了这天下,又怎舍你陪朕入险?倾澜,朕会做个好皇帝,定不教你失望。”

“我相信。”

两个人握着手,相视而笑,半晌褚湉忽而笑道:“皇上教我写大字吧,我的字丑到没法见人呢。”

皇帝笑容一滞,颇为怜惜着道:“倾澜,不必为难自己,你手上有伤。”

褚湉心下惭愧,自从手上落下病根,每次见到皇帝一往情深的眼睛,她便自惭形秽,自卑的不行,每每在屋里拿笔练字,哪怕总也无功而返。

皇帝猜中几分她的心事,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你该知道,朕在乎的不是这些,哪怕你大字不识,朕也不会轻视你分毫,朕看重的是你的性情、为人,所以,倾澜无需自苦。”

“可……”她惭愧地垂下头。

皇帝实不忍见她可怜模样,遂将笔塞进她的手心,自己修长的手则附在她的手上。

“朕随着你慢慢写。”

褚湉转而明媚一笑:“就写皇上的得颜体书。”

他握着她的手写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写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写下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写着他的御制文,写着他写过的每句诗,每个字。

临近霜降,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宫里上下正预备下了过冬衣物,雨蘅抱来两身灰鼠氅衣,直直闯进门来,嘴里叨念着:

“这几天好冷,今年冬天怕不是要把耳朵冻掉了。”

说着放下衣物,随手去关上门,褚湉正煮好了奶茶,自给她递过来一杯。

两人坐在床沿儿上喝热腾腾的奶茶,难得的清闲时候,雨蘅起身将空杯放去桌上,一甩大辫子,回首煞有介事的小声道:

“刚我出去,可听说了件事。”

褚湉料想又是什么八卦,便笑回:“又有新鲜事可听了。”

雨蘅坐来她身边,忽而正色道:“看模样你就不知道,是那麟查大人出了事。”

褚湉一听,今儿在御前无不寻常,没听说有什么事,便不解道:“他怎么了?”

雨蘅先是一叹,遂低声道:“这不是老佛爷指婚么,那家待嫁小姐一直风寒没得好,婚事便一拖再拖,这一拖不要紧,人还没进门儿呢,就先病死了,那麟查大人可真够倒霉的!”

褚湉只觉意外,想起那麟查对自己苦涩的笑意,心中很不忍,便道:“是啊,好不好的发生这样的事。”

雨蘅却直言不讳道:“咱们私下说句大不敬的,你听听就得,由老佛爷指婚的,有多少如意的?大公主、四格格,还有那垣大奶奶,不都是指婚,可最后怎么着?”

“完颜家与那家都换了庚贴,就同垣大奶奶差不多,没进门丈夫死了,成了望门寡,那麟查大人是死了没过门的夫人,好在男人还好些,到底能再娶,女人可就惨了……”

褚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记得太后说了与她寻个好的,现如今,又牵扯着皇帝,如此一来,惊的后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