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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小二的簇拥下往里走。

易贤沐预定的房间在三楼,窗外就是喧闹的街道。

他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小二上了茶和一些干果便退了下去。

易廷佑试图同易卿颜说话,她把头一扭望向窗外,把姿态拿捏得高高的。

易廷佑只得作罢,低头喝茶。

她这二哥,也不知对江怡宁有几分深情,只得先晾一晾他,稍后再想办法。

透过雨幕,易卿颜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转到了街对面,正抬头望着她。那应该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衣衫褴褛,瘦弱不堪。

是在看她吧。

“娘,我要出恭。”易卿颜找了个借口,她实在对窗外的身影有些好奇。

“娘陪你去。”云氏起身,被易卿颜拦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过了生辰我就六岁了,自己如厕还不会吗?”

易贤沐笑道:“夫人,你就让她自己去吧。”

“叫大狼陪着你,不然,娘不放心。”

自从女儿失而复得,云氏说得最多的就是,娘不放心,她是真不放心。

煤球自觉跟在易卿颜身后。主子下过命令除了洗澡不用跟,其余时候,必须盯紧双眼,不然狗头不保。为了它这颗狗头,它也必须一步不错地跟着。

下了楼,易卿颜问小二借了把伞,径直朝着小孩走去。

走近了看,孩子脸上满是泥垢,身上的衣衫又破又烂,穿着一双并不合脚的露趾鞋。整个人黑不溜秋的,泡在水里,就像一堆随意丢弃的破布。

唯独那双眼睛,亮若寒星,仿佛人间炼狱里的一枚火种。

“你认识我?”易卿颜将伞移到她的头顶,帮她遮挡了一些雨。

小孩木着脸不说话。

易卿颜的脑子快速过了一遍,实在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煤球在那人面前绕了一圈,面露不善。肉团子记性不太好啊,这股酸臭味那么上头,怎么能不记得。

小孩从怀里掏了半天,取出一只白胖的包子。

“是你。”

易卿颜这才记起包子铺旁的巷道里,确实有一个这样的小孩。她还给了老婆子一两银子叮嘱她,每天三顿不落送包子过去。

只是无家可归的乞儿都一副样子,实在不能怪她记性不好。

“你寻我有事?”

小孩又把手伸进怀里,这回掏出一个布包。

易卿颜打开,露出几张被保护得很好的纸。文盲易卿颜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花来。

卖身契?

为了口吃的,把自己卖了,在这个世界活着就很不容易。易卿颜起了怜悯之心。

看她冻得鼻涕直流,她想都没想,直接解下煤球身上的斗篷,给眼前的孩子披上。

煤球嚎起来:怎么,说好的战袍,说给别人就给别人,我算什么?

易卿颜瞪了它一眼:不脱你的,脱我的?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要不要跟我走?”易卿颜询问。

小孩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立即点了点头。

既然遇见了,而她的便宜老爹又有财力,她不介意给一个孩子生存的机会。

于是,等易卿颜如厕回来,房间里的人集体瞪大了眼睛。

“阿颜,你从恭房里捡的?”易廷佑第一个发问。

易贤沐瞪了他一眼,“这位是?”

“我捡的,但不是在恭房。”易卿颜不顾众人的目光,将人安置在自己身边。

易卿颜似询问似独断道:“大家有意见?”

云氏笑眯眯,“没意见,颜儿说了算。”

易贤沐:有意见,可你娘没意见。

易廷佑:我就是个空气,你不需要我的意见。

易卿颜兀自点了点头,“看来大家都没意见。”

“小二。”

守在门外的小二急忙应道:“易大小姐有何吩咐?”

“带她去洗洗,换一身干净衣裳。”说完,易卿颜看向易贤沐,老爷子会意,立即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小二。

出手这么大方,店小二笑得一脸殷勤,“跟我走吧。”

那孩子却不动,定定望着易卿颜,这是离不了她了。

自己捡的,能怎么办,易卿颜只得随小二一起朝外走。

易贤沐欣慰道:“阿颜心地纯善,有乃父之风。”

云氏笑他,“有其父必有其子。”

从进门到拾掇干净,小姑娘从始至终未曾说一句话。

易卿颜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

小姑娘瘦得脸上没一点肉,凸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你不会说话?”

见她始终闭着嘴巴,只好放弃,“要是你不反对,往后我就叫你春喜,如何?”

小姑娘这才有了反应点点头。

煤球瞥了一眼小姑娘不满:跟我半斤八两,光长了个当摆设的嘴。凭什么,她的名字正儿八经,我的就这么不三不四。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颜,好了吗?风水大师已经入座了,菜都上齐了。爹叫你快点儿。”

易廷佑贴着门,想往里面看。猝不及防门被拉开,整个人摔了进去,疼得他龇牙咧嘴。

易卿颜完全当他不存在,领了春喜和煤球直接跨过他。

易廷佑哀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

“阿颜,快过来。”易贤沐一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女儿,挥手示意。

“快来见过大师。”

易卿颜并未动,将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的老头。

风水大师穿着一身墨色道袍,人长得很瘦小,蓄着两撇小胡子,一脸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常年吸食精神兴奋类药物,身体亏空到极限的瘾君子。

这么个又丑又病,只会坑蒙拐骗的老骗子,哪里有一点大师的样子。

易卿颜安置好春喜和煤球,这才缓缓走到易贤沐身边,神色莫名地看着薛大师。

薛大师本和易贤沐聊得风生水起,满面喜气,被一个孩子无视,当下有点不快。

易贤沐忙打圆场,“大师,小女自从回来以后,就不太爱说话,莫怪。”

薛大师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胡须,目露精光,“易老爷说笑,老夫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易贤沐立即应承 ,“薛大师,有容人之量,是吾辈之楷模。”

吧啦吧啦吧啦。

两人又开始一轮新的互相吹捧,易卿颜听得耳朵痛,直翻白眼。

一段一炷香的吹捧终于结束。老骗子敛了笑,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易卿颜。

“只是,恕老夫直言,令爱额间阴云罩顶,这段时日怕是要不太平。”

还没等易贤沐搭话,云氏急了,“大师,可否细说。”

薛大师为难道:“天机玄妙。老夫只窥得一二,实在能力有限。言尽于此。”

云氏瞬间愁容满面,将易卿颜紧紧抱进怀里。

易卿颜无奈地看向泫然欲泣的云氏。一遇上封建迷信,脑子跟进了水似的,啥话都信。

老骗子,这是骗上瘾了,易卿颜正想直接给老骗子来段国粹。

就见易贤沐给了云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抬手示意福叔。

福叔立即叫人抬了一个箱子上来。

“小女历经磨难,总算平安归来。若不是大师指点迷津,再晚些几日,小女只怕凶多吉少。为了感谢大师的大恩大德,请务必收下我的一点心意。”

箱盖一打开,白晃晃的银锭子晃得人眼酸,少说也有个一千两。

易贤沐这个败家玩意儿,给她一千两起码是给自家人花,给个骗子一千两,给一个铜板她都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