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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化为一片火海之前,柳思远刚到时的村庄还称得上宁静祥和。

突然开门出声的男人吓了两人一跳,定睛打量后发现,男人只是一个当地的普通农人。

他看起来比宁云浅更紧张,凶狠的目光和僵硬的表情处处透露着外强中干。藏在背后的左手攥了一把镰刀,弯曲的刀尖在他背后露出一个银亮的小角。

柳思远整理了一下表情,立马换上一副和颜悦色、谦逊温良的笑容走了过去。变脸速度之快,吓得在一旁亲眼目睹的宁云浅一个激灵。

——太吓人了,跟鬼上身一样。宁道友事后犀利点评道。

面对男人的惊恐,柳思远彬彬有礼地拱手,接着慢条斯理道:“大哥,抱歉打搅您了。这位是我小弟,我俩第一次出远门没算好时辰,不留神就走到了现在。附近我只找到这一个村子,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哥俩歇个脚?”

男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两个,似乎在辨别柳思远说辞的真伪。

“你弟娃儿为啥子这个打扮?”男人指着宁云浅的一身道士袍,操着浓重的当地方言道。

柳思远面不改色,微笑解释道,“他出家了,平常住在山上当道士,骗骗香火钱。”

“那你嘞?”男人又问。

“我吗?我没我弟有出息,平常就是在青楼里弹弹琴,唱唱曲儿什么的。”柳思远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热诚了,上前一步道。

“我琴还随身带着呢,大哥您是喜欢香艳些的还是含蓄些的?我进屋跟您细细探讨啊!”

如此一番扯皮下来,宁云浅目瞪口呆地跟着柳思远进了男人的家门。

趁男人去准备茶水的空档,他偷偷扯了扯柳思远的袖子,低声敬佩道:“柳兄……你涉猎挺广啊。”

“一般一般,”柳思远谦虚地摆手,“耳濡目染罢了,这些都是基本功。”

没过一会儿男人回来了,身后还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着。

小姑娘肤色枯黄,头上扎着两条辫子。她躲在男人背后,只露出小半张脸,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打量着家里来的两个陌生人,倒显得几分机灵。

“这是我幺女,小名叫花儿。”男人放下手中的两碗茶水,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有啥子想吃的跟我说哈,我去给你们拿。”

“不用麻烦了,您今晚能收留我…和我哥落脚,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宁云浅连忙摆手,比他看起来更加惶恐,“真的真的!太感谢您了!”

他们交谈的工夫,柳思远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家中的陈设。

房子没什么问题,主人应当是个以种地为生的穷苦农民,随处可见与耕种息息相关的东西。

但值得关注的是,刚才放他们进门后,男人先是插上门闩,接着又吃力地搬起一根粗壮的挡门木,将大门牢牢抵住。

对于一个人口数量有限,成员关系并不复杂的小山村而言,这样的防御似乎有些过了。

余光察觉到一道视线,柳思远撑着下巴侧过头,笑眯眯地朝盯着他看的小姑娘抬手打了个招呼。

花儿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缩回男人背后,片刻后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谨怯地看向柳思远,小脸通红。

男人留意到她的动静,笑着用粗粝的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提醒她不要一直盯着客人看。

“大哥,咱村晚上都休息挺早啊。”柳思远换了一个放松的姿势,跟男人闲聊起来。

“啊。”男人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自然。

“咱村位置也够偏的哈,环境倒是不错,附近有没有山匪啥的?”柳思远再次抛出话头,发现自己的口音无意识被男人带的有些偏。

“没得,没得。”男人连连摆手,“我们村,挺太平。”

柳思远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敛眸笑了笑,端起摆在面前的水碗,抵唇欲饮。

男人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表情更加不自然了,还为了表现自己并不关注他喝水与否,刻意移开视线,用摩挲双手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不是、大哥,你这也太明显了吧?柳思远心道。

简直满脸都写着“这水有问题”!让他想将计就计都显得特没水平。

一旁的宁云浅却顾不上那么多。他折腾了一天,现在正渴得嗓子冒烟,双手捧起碗就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喝完后没一会儿,宁云浅就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困了,用力睁了睁双眼,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药效来得又急又猛,他很快两眼一翻,彻底失去了意识。

见两人中年纪稍小的那个倒地,男人面露喜色,接着把视线转向另一个,好像在等待着他何时昏过去。

毕竟这两人刚才都喝了他递过去的水,那水里的蒙汗药只要一口就能让一个彪形大汉昏睡三天三夜。就算是神仙来了,都绝不可能叫他竖着出去。

目睹自己的同伴晕倒,那年轻人非但不惊慌,反而仍笑容得体。“大哥家的待客之道,别具一格啊。瞧把我弟感动的,都高兴晕了。”

男人额头顿时冒了一层冷汗,反手把花儿护到自己背后,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

“本来想装晕的,但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柳思远缓缓站起身,踱步逼近他们。

“你恐怕一开始就识破我们的身份了吧,故意放我们进来,用药迷晕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杀人分尸吗,还是夺财抢劫。”

父女二人被逼着缩进墙角,男人此时好像变成了一个哑巴,只会咬着牙拼命摇头。花儿被摁着头抱在怀里,乌亮的眼珠死死瞪着柳思远,憋红的小脸满是泪水和恐惧。

柳思远继续道:“在我们之前也来过其他人吧?不过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自愿干这种事的。是有人威胁你这么做的吗?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你这么做,是想隐瞒什么吗?”

一连串问题下来,每一句都让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拍打起来,外面传来村民的呐喊:“快跑哇!狗娃他太爷发疯了,屋头全烧了!火止不住了!!”

男人瞳孔一缩,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

“哦豁~”柳思远挑了挑眉,好心情地把两人从地上扶起来,弯唇笑道,“正好,看来我不用问了。”

不过,起火了啊……柳思远转身看了一眼外面燃起的火光和滚滚黑烟。

要是他那师弟在这儿,估计这会儿要害怕到掉眼泪了吧。

……

“——我没事!”火光冲天中,薛旻捂住自己的胸口,竭力克制身躯的颤抖。

“你们不用顾虑我,现在找到师兄才是最要紧的!我可以适应,我可以!”

儿时的那场大火,已经成为他蔓延一生的恐惧。

一次梦魇的绝望,绝不该用另一次的撕心裂肺来铭记。

滚烫热浪中,迟重林回头,深深看向陈泫面具之后的眼睛。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火葬。迟重林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