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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过来啦!”

“堵到门!堵到门!”

火光照得天地间恍若白昼,幸存的村民们吵嚷嚷地聚集在地主家院子里的空地上。

老地主年过半百,体格富态,被发现时被子都烧了一个角,人还在床上闷头大睡,最后还是被村头的两个年轻小伙抬出来的。

“完蛋!逮住他!那个哈皮要冲进去!”有人眼疾嘴快,一眼就看见试图往火屋里冲的老地主。

周围人反应极快,瞬间七手八脚地将那老地主拖住。

老地主平时身子不算硬朗,此时的力气却大的吓人,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啊啊啊撒手哇!你们都莫拉老子!老子的银票还在屋里头!”

“你要去寻死?那房顶都快烧塌了,你进去直接埋里头信不信!”有人骂道。

老地主不听劝,扯着嗓子嚎:“死就死!老子太爷就在外头,个人死喽直接跟个人祖宗,省得到阴曹地府问阎王爷!”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和院墙外尸鬼咆哮声混杂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宁云浅扭回头,目光呆滞,“他们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啊。”

“柳兄,你的伤还在流血吗?”

柳思远抱着一张青玉质地的五弦古琴,靠坐在人群之外。

他的面色有些发白,上身一大片已经干涸的深色血迹,几乎将衣物染透。

“已经止住了,皮外伤。”他摇摇头,笑道,“多亏宁道友及时相助,我那时以为你真晕了,还拿你开玩笑,真是多有得罪。”

“哈、哈哈,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宁云浅视线飘忽,讪笑着摸摸鼻头。

*

当时得知走火后,柳思远不敢耽搁,让男人先带着女孩逃到安全的地方。

男人诚惶诚恐地应下,抱起花儿就往门口冲。

就在这时,门外的魔气忽然暴增,眼看男人即将拉开房门,柳思远冲上前拽住他的衣领,猛地向后一甩。

门板被瞬间破开,而男人上一刻所在的位置,被十根长而尖利的黑甲狠狠刺过。

是尸鬼。

“躲到后面去!”柳思远凭空取出佩剑,挡在两人身前。

那尸鬼白发枯乱,皮肤青黑干瘪,像老树的树皮。

它从刚才起就紧贴在房门前,只要里面的人一拉开门,它就会顺势冲进去,将屋内的人残杀吞食。

男人畏畏缩缩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护在身前的少年,一手摸向怀中,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只听“噗嗤”一声,利器破体,刺中的却不是门口的怪物。

“……?”

背部传来的剧痛让柳思远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男人瞪着双眼贴在他后背,呼哧呼哧的喘气,右手攥着一把小镰刀。那镰刀不过两个巴掌大小,许是专门打出来给小孩儿干农活用的,此刻银亮的尖端满是血迹。

原来他从未放下对外来人的戒心,不知何时将镰刀藏到了身上,只待柳思远放松警惕,给他送上致命一击。

尸鬼嘶吼一声,张着血盆大嘴朝柳思远扑来。

“柳兄小心!”

一道银光擦着柳思远的脸颊飞过,劈在仅距他半厘之遥的尸鬼头上。

当即尸臭弥漫,脑浆四溢。

柳思远突然有点想吐。

“你莫怪我,莫怪我……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男人的五官不断抽搐,嘴唇上下哆嗦着。

他手一松,镰刀“咣当”掉在地上。

“花儿,过来,花儿。”男人蹲身抱住面色惨白的花儿,轻抚着她的脸颊,染血的手掌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花儿被吓哭了,身子筛糠似的发抖。

在女孩的哭声中,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它是我老汉儿!你们为啥子要杀它!它是我老汉儿……”

从回忆中抽身,柳思远忍不住扶额叹息。

事已至此,他也大概明白了。

之前他们在林子里所遇到的那些速度奇快的尸鬼,包括现在围在外面的,几乎都是这个村死去村民的尸体异变而成的。

这种大规模尸变自然发生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这些尸鬼比起寻常的更加强壮、甚至还能简单思考。

与其认为是巧合,倒不如说这一切都是人为导致的结果,或者说,是一次残忍又疯狂的试炼。

难怪即使村子时常受尸鬼侵害,村民们也不愿意全体搬离,甚至还将前来除尸的外来者迷晕,唯恐他们伤害到自己曾经的亲人。

这些在外人看来损人害己、愚蠢至极的行为,却是他们能为亡故血亲做的最后的一点体面。

做出这种事的人到底是谁,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真是一群疯子。”宁云浅瘪了瘪嘴,双手交扣在身前,小幅度地掐自己的衣角。

“你害怕了?”柳思远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道。

“谁怕了?!我、我可不怕!”宁云浅忙抬起下巴反驳,之后声音便弱了下来,“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值。”

宁云浅年纪小,加上刚下山不久,对外界的了解仅停留在英雄话本,或者是师父寥寥几句的描述中。

他不明白,他和柳兄明明是为了保护村子和百姓,甚至连被下药都没有追究,怎么在那些村民们的眼中,他们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没想到,柳思远听完他的话,反而低头笑了:“……有些道理你以后慢慢会懂的。我休息好了,麻烦宁道友扶我起来吧。”

“你要干什么?”宁云浅道,“现在外面都是尸鬼,你可别乱来。”

“放心,”柳思远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我只是去……弹弹小曲儿。这么热闹的场面,不助助兴怎么能行。”

宁云浅急了:“可是他们——”

“不看旁人,”柳思远打断他,面容在火光中被蒙上一层暖色,“只问本心。”

宁云浅看向他,呆呆地愣在原地。

柳思远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揉自己的脖子,哈哈道:“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觉得挺有道理就记下了。我离开一会儿,宁道友自己小心。”

“等等!”宁云浅叫住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前襟取出一个东西来,塞进柳思远手里。“这个你拿好。这是我师父给我的护身符,很灵的!肯定能保你平安。”

那是一个三指大的莲花绣金锦囊,里面摸着是一个硬硬的球体。

柳思远没有拒绝,客气地道了声谢,随后转身轻跃至墙头。

一墙之隔,一侧是人间,另一侧则宛若炼狱。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的,或许也是唯一一次,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的尸鬼。

烈火焚烧着可视的一切,空气中除了皮肉焦糊的气味,还有浓到令人窒息的尸臭。

见墙头出现活人,尸鬼群瞬间沸腾,争前恐后地往柳思远所在的方向挤去。

柳思远盘膝坐在墙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双手放到琴身上。他便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周身的气息变得无比沉静平和。

勾揉挑抹,一呼一吸之间,灵力凝聚指尖,又倾注入琴弦。

虽然身为修士,柳思远却半点都不相信满天神佛的存在,以至于对一切怪力乱神的事物都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一种无聊庸俗的思想寄托。

人定胜天,若做什么事都想要靠求神拜佛来实现,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如今他却没有拒绝宁云浅的护身符的勇气。

柳思远内心苦笑。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不将信念寄托在别的什么上面,就无法相信自己能活下去。

柳思远的琴风与他平常给人的感觉不同。

苍劲,冷冽,像万径无人的寒山,亦或雪后长风呼啸的幽谷。

天有五音,人有五脏。

音律与人体相通,自古就有以琴修身养性,养生疗疾的记载。若在弹琴时加以倾注灵力,甚至可以轻松做到杀人无形。

音域范围内,尸鬼痛苦匍匐在地,几声尖锐凄厉的哀嚎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可死了几十只,瞬间又有几百只涌上前。源源不断的尸鬼踩着脚下的尸体,一步步朝院墙逼近。

恶鬼索命,业火连天,恍若堕狱。

体内的灵力所剩寥寥,柳思远很清楚,等他灵力耗尽的那一刻,或许就是他的殒命之时。

螳臂当车。可悲可笑。

“柳兄,我来助你!”身旁突然冒出宁云浅的声音。

柳思远偏头一看,只见他踩着梯子,费劲地爬上墙头。

宁云浅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符箓,坦白道:“其实,我下山前还偷拿了师父的不少宝贝,现在再藏估计就没命出去了。之前骗你,还让你背我跑了一路……虽然我是真腿软,辛苦了哈。”

柳思远闭眼失笑。

宁云浅在墙头站稳,抓起那一打符箓,边扔心边滴血。

爆破、雷击、火球、旋风。

每丢出一张,身后就是一阵鼓掌欢呼。

“哇!这个好看!比城里街头喷火的带劲儿多了!”

“嚯,好大的闪电!”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宁云浅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怒道:“你们能不能安静会儿!”

脚下突然一滑,他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向后一挥,整个人向下倒去。若非柳思远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否则他真得跌进尸鬼堆里被活活咬死。

柳思远单臂拽住宁云浅的衣服,刚把人重新放回去站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股寒意突然涌上心头。

他转过头,一柄泛着幽绿色光芒的飞剑直直向他面门袭来。

速度奇快,毫无察觉。

人死前,真的会有预兆吗?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被放慢,柳思远能清晰地看到墙下尸鬼剥落的皮块,宁云浅虚惊一场后脸上还未消散的惊恐。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搏动、血液在体内的流淌,以及每寸皮肤的触感。

一切都已经到极限了。

他躲不开,躲不开。

要结束了。

“柳兄!!”宁云浅目眦欲裂。

“铮——”

片刻后,意料之内的疼痛却并未传来。

柳思远诧异地睁开眼,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背影,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