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出去更危险。”郁沉甯已经脱下棉袄垫在孕妇身下,“准备热水、干净布和剪刀。容连长,我需要你帮忙固定她的上半身。”
容允岺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有力的双臂稳稳托住孕妇肩膀。
郁沉甯则检查胎儿位置,心中一沉——胎位不正。
“孩子脚朝下。”她低声告诉容允岺,“需要手法复位。”
容允岺点头:“你指挥,我配合。”
郁沉甯深吸一口气,双手贴在孕妇隆起的腹部,开始轻柔而坚定地推按。
这是她在医学院学过的外倒转术,但从未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操作过。
“用力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她安抚着半昏迷的孕妇,“孩子很想见你,再坚持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
战士们自发围成一圈挡风,厚重的棉大衣在寒风中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有人递下热水,有人举着手电筒。
郁沉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双手稳如磐石,游刃有余地操作着。
“呃啊——!”孕妇发出一声痛呼。
“胎位正了!”郁沉甯眼中闪过喜色,“现在开始接生!”
没有无菌手术室的恒温恒湿,没有监护仪的规律滴答,唯有肆虐的北风在战士们的棉衣上抽打出猎猎声响。
手电筒的微光在寒夜中明明灭灭,将晃动的剪影投在斑驳的冰墙上,宛如最原始的皮影戏。
郁沉甯全神贯注,仿佛回到了医学院第一次接生的时刻。
那时头顶是无影灯,手边是齐全的器械。
而此刻她只有半壶热水,两卷绷带,和战士们用体温撑起的一方天地。
“呼吸!再用力!”
她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头出来了…肩膀…再用点力!”
她沾血的双手稳稳托住婴儿滑腻的小脑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声如幼猫般的微弱啼哭刺破寒夜,一个瘦小的女婴降临人世。
那个不足五斤的女婴蜷缩在郁沉甯掌心,青紫色的皮肤在冷空气中迅速泛起血色。
郁沉甯迅速用指腹清理婴儿鼻腔里的羊水,而后用早已焐热的棉布将这个小生命裹成襁褓,递给泪流满面的父亲。
“母女平安。”她简短地说,随即转向孕妇,“但现在要救你妻子。她失血过多,需要立即止血。”
接下来的半小时,郁沉甯在摇晃的手电光下完成了缝合和固定。
当最后一针打完结,郁沉甯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呈现青紫色,衣服前襟凝结着半凝固的血块,在零下气温里冻成了暗红色的铠甲。
产妇苍白的脸上渗着冷汗,微弱地呻吟着,郁沉甯用沾血的纱布轻轻擦拭她的额头,低声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郁沉甯试图松开持针器,却发现手指已经僵硬得无法伸展。
方才全神贯注时,竟未察觉双手早已失去知觉。
她咬紧牙关,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完结,剪断线头,而后迅速用干净的棉布按压住伤口,确保不再渗血。
“血压稳定,脉搏虽然弱,但还算规律。”
郁沉甯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对守在一旁的战士说道:“送她们去休息,注意保暖,有任何情况立刻叫我。”
孕妇被担架小心带走,容允岺抓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
郁沉甯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掌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正缓缓渗出。
“小伤。”
她想抽回手,却被容允岺牢牢握住。
容允岺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手帕,仔细地包扎好:“医疗兵也需要治疗。”
他的手指温暖粗糙,动作却异常轻柔。
郁沉甯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心头莫名一颤。
“谢谢。”她轻声说,随即转移话题,“村里还有其他伤员,我们得…”
“郁医生!”一个满身尘土的老妇人踉跄跑来,“我孙子被房梁压住了,求您去看看!”
郁沉甯立刻起身:“带路。”
接下来的八个小时,郁沉甯辗转于各个废墟之间。
她处理了骨折、撕裂伤、休克,甚至做了一个紧急气切。
容允岺始终在不远处,时而指挥救援,时而亲自搬开重物,两人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档。
傍晚时分,大部分幸存者已被救出。
郁沉甯在临时医疗站清点药品,突然发现麻醉剂少了两支。
“奇怪…”她皱眉翻找,余光瞥见周金妍鬼鬼祟祟地从医疗帐篷后面溜走。
郁沉甯眼神一凛,假装没看见,继续整理药品。
等周金妍走远,她迅速检查药箱底层.
果然,那套徐教授借给她的银针不见了。
“果然是你。”郁沉甯冷笑,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纸包.
她早有防备,提前将最关键的几根针藏在了身上。
“郁同志!”赵团长匆匆走来,“村支书说还有一家五口埋在西北角,但那里太危险,随时可能二次滑坡。”
郁沉甯立刻放下疑虑:“我去。”
“不行!”容允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已经连续救援十小时了,你需要休息。”
“下面的人更需要我。”郁沉甯直视他的眼睛,“你知道我的能力。”
两人对视片刻,容允岺终于让步:“跟在我后面,保持三米距离。”
西北角的废墟比想象中更危险。
整面山体摇摇欲坠,不时有碎石滚落。
战士们小心地挖掘着,突然,一声微弱的呼救传来。
“有人活着!”王铁柱兴奋地大喊。
挖掘速度加快。
突然,郁沉甯敏锐地听到一种不祥的“咯咯”声。
“全部后退!要塌了!”她厉声警告。
大部分战士迅速后撤,但容允岺还站在最前面,正试图搬开一根压住幸存者的横梁。
“容允岺!”郁沉甯不假思索地冲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腰带往后拖。
就在两人跌倒在安全距离外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原本站立的地方被倾泻而下的泥土彻底掩埋。
尘土飞扬中,郁沉甯发现自己压在容允岺身上,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的气息。
“你救了我。”容允岺声音低沉,黑眸深不见底。
郁沉甯迅速爬起来:“扯平了。”
她指的是上次冰窟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