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乔戎机从没有听人讲过,他很是好奇。
“想不到还有这么神奇的传说。德沐,云梦君的小妹叫什么名字?”
“她叫云水柔。昊天上帝感念她的功绩,封她为水韵之神。取天一生水,生生不息之意。”
乔戎机哦了一声:“云水柔,好奇怪的名字。德沐你讲这些,虽然很精彩,但跟弹琴没关系。”
“有啊。花主任说夜深时,近水弹琴,可能惊动水精灵。老人们常说,这位云水柔仙子,喜爱鼓浪弄潮,常常在入夜后,听水边人家弹琴呢。因为她这个习惯,吓坏了不少人。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了,明天再弹?”
钱德沐用力点头:“老领导,既然花主任不走了,那么明天咱们有的是空闲。今晚休息好了,明天神清气爽地弹琴论道,不是更好吗?”
乔戎机犯了牛脾气:“不——好。你甭拿传说里的水精怪吓唬我。我一个大头老兵,血雨腥风里滚出来的,我不怕。今晚,好不容易来了点兴致,必须要过了瘾才收工。这就好比你现在痒的厉害,我让你明天再挠痒痒,你能忍住?即使能忍住,你肯定不愿意。”
钱德沐被训斥后,十只脚趾丫儿使劲抠着鞋底儿,几乎要把皮鞋抠出几个小洞洞来。
他心说:乔戎机你就慢慢附庸风雅,高调装比吧。天狂有风,人狂有灾。今晚好多事都透着邪性。既然筹谋的邂逅已经成真,还进房间,办正事去。非要在这水边,不停地表演。有意思吗!
钱德沐低下头看向水面,不敢在劝。
突然,一道蓝色的光芒,从沉香亭下面的河水中掠过,如同小流星划过夜空。
钱德沐看到了,其他人也看到了。
虽然没有风吹过,但是沉香亭里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黄镇疆的脖子上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手心瞬间冰凉。
他在蛇窟里待过,这种冰凉的感觉刻进他的记忆里,永远不会忘。他心说不好,别是蛇群来了。
黄镇疆急急地说:“老领导,水边太凉,咱们去您的一号院,请花主任坐下来,慢慢弹。”说着说着,他感到腮边一疼。他举手一拍,竟然是一只大蚊子。
他把手心一张:“老领导,你看,都什么天气了,还有这么大的蚊子。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咱们快进屋里去。”
还是黄镇疆懂老领导的短处,原来,乔戎机很怕蚊子。看到黄镇疆手心里吃饱血的大花蚊子,他立刻决定回屋,不在这里装文人墨客,抒发风骚感慨了。
恰恰此时,水流声忽然增大。由潺潺的流动,变成哗哗的涌流。大家都听到流水声了,扭头去看河水,想找寻水流突然增大地原因。
忽然,天暗下来。
先是沉香亭的灯灭了,后来四周的园景灯熄灭了。黑暗笼罩下来,只剩河水里映射的满天星光。
大家正在惊异间,河水里又泛起蓝光。水花翻腾,一股水柱渐渐升起。水柱升到高处,向四下散开,水珠儿落下来,落到河里,激起叮叮咚咚的水声。
空中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熇嫣,我哥哥云梦君托你办的事儿,你都忘了吗?”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却四下里找不见人影。
花熇嫣一笑:“我不懂琴技,却被逼弹琴。始终没有机会谈起云梦君的事儿。仙子早来了,必然了解了其中曲直。麻烦仙子代为演奏一曲,也好了了人家心事,方便我们再谈云梦君的愿望。”
那个声音笑起来,很酥甜的感觉。
“咯咯咯咯,熇嫣,你跟俗人呆久了,也变得这么功利。我哥哥夸你夸上天,依我看,恐怕他这次会看走眼。”
女子的语调忽然一转:“无论如何,遇上就是缘分。今日我趁着大潮闲逛到此,偶然听到有人说我的老故事。美好的故事,被他讲得支离破碎,破绽百出的,我听着生气。不过那架古琴很别致,看得我技痒难耐。熇嫣,我就应你所请,胡乱拨弄两下吧。那琴儿,你且到我这边来。”
一道水线,倏忽而至,卷起桌子上的古琴。古琴从水面掠过,掉了个身子,被水线端放在水柱的顶端。
乔戎机急喊:“哎哟,我的古琴。坏了坏了,要掉水里啦。”
他是真爱惜这把古琴。情急之下,竟然要跳河去捞古琴。黄镇疆和钱德沐双双拦住乔戎机,才阻止了他的跳河举动。
杜小淳惊叫:“快看,有人。”
古琴后出现了一位美人,仅仅是身影,时有时无的。美人的身材消瘦,好像弱不禁风的样子。看不清面貌,却能看清美人的尖尖十指。
美人凌空坐下,十指按在琴身上。
“果然是蕉叶琴。刘伯温啊刘伯温,蕉叶琴犹在,你却作古。几百年了,不想今天不仅听到了它的声音,还能亲手抚弄一曲了。”
美人抚琴感慨,柔婉的声音里忽然颇有些沧桑。
乔戎机喊了一声:“云水柔是你吗?你听好了,不许弄坏我的琴。”
美人的指尖儿一勾,琴声悠然响起。
“哈哈,可以啊乔戎机。你还是聪明的,能猜出我的名字。不枉这琴陪你几年。你不是想听客窗夜话吗?听好了,我弹一段,算是替它了了这段夙缘。”
云水柔说弹就弹,连调琴都免了。不调琴就开始演奏的,大概有两种人:一种是门外汉,胡乱弹;另一种是对这架古琴十分熟悉,随手拨弄,即成乐曲。
显然,云水柔是后者。
她的琴技出神入化。从她的手指间,流出的琴声如同春夜的细雨,润泽着刚刚开放的桃红柳绿;堪比夏日树荫里的凉风,吹走酷暑,吹得人心熨帖宁静;宛如秋天里的白云,在湛蓝深邃的天空里自在西东;又似冬日里的雪花,飘飘洒洒,洁白了整个天地。
一曲奏完,河水无声,天籁寂静。沉香亭里的人,歪着脖子,侧着身子,沉迷在绕梁的余音里。
这世界上的好多事情,都需要亲身经历,才能懂得里面的真实滋味。
花熇嫣不懂琴艺,只懂一些乐理,平素也听音乐,用来磨耳朵,放松心情。说起来,她不算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曲为心声,她听得心情激动,小嘴一张,刚想赞叹两句,被乔戎机抢了先。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云水柔,你弹得太妙了。”乔戎机大声赞叹。
他说话了,钱德沐、黄镇疆跟着齐声夸赞。
云水柔的袖子一挥,竟然把蕉叶琴揣进衣袖里。
“乔戎机,蕉叶琴在你手里,可谓之暴殄天物。不如我带它走。”
这琴是乔戎机的心爱之物,更是他自认为区别于赳赳莽夫的最大标志。他几乎走到哪里便带到哪里。云水柔要带走它,乔戎机岂能愿意!
乔戎机当即翻脸。
“云水柔,我不管你是什么水里的精怪。你总得讲讲道理吧。这架琴是我父亲留下的,对我有重要意义,你不能带走它。”
云水柔乘水而来,钱德沐的故事更为她添了神秘色彩。乔戎机担心弄不过她,转头向花熇嫣求助:“熇嫣,我说的对不对?云水柔的这种行为,叫抢。跟以前云梦河汊芦苇荡里那些打家劫舍的强盗水贼,没有区别!”
同时,乔戎机给黄镇疆丢眼色,要他准备动手,夺回蕉叶琴。
黄镇疆心领神会,不过他的警卫员没有跟进亭子里。他只好悄悄地将手探进腋下,准备掏枪。他要给云水柔来一个突然袭击——神仙难逃一缕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