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来得很及时。
夏锄禾睁开眼，入目是焦急的美人，怯生生的女娃，耳边是冬毁苗乱七八糟的叫嚷。
“别叫了，我醒了。”夏锄禾先让除了喊叫别无他法的冬毁苗闭上嘴。
夏锄禾垂着眼眸，不敢看美人：“我怎么了？”
“家主从未信奉过神明，一次呼唤七位神明的名字，想来难以忍受神明的注视。”美人柔柔笑着，轻抚夏锄禾后颈，“幸好大哥在家主身旁，我和囡囡听到大哥呼喊，才赶过来。”
夏锄禾瞥了眼怯生生的女娃，想起方才听到“姑姑”的呼喊，这么说，她应该是——
“父亲，喝口水吧。”女娃端起桌上的水杯，递到冬毁苗唇边。
……
四人简单聊了几句，夏锄禾和冬毁苗才从交流中拼凑出规则之地的背景。
冬夏二人是一对兄妹，原本在另一个村子生活，因那个村子没有神明庇护，屡受邪兽侵袭，才搬到如今这个村子。
可惜在搬家之前，哥哥冬毁苗被邪兽攻击，虽侥幸留了条性命，却成了个残废人。他的妻子也意外丧生，留下年仅十岁的女儿。
如今家中是妹妹夏锄禾挑起大梁，成为一家之主，漂亮美人是她的侍女，从小和她一同长大。
搬来新村子后，一家人用积蓄购置了一片土地，一所房屋，一些牛羊和粮食，可惜因为仍没有受到神明庇护的原因，土地十分贫瘠，牛羊和瘦弱不堪。
至于房中的东西，大部分是一家人积攒下的家当，只有墙上的神像，是房子原本的主人留下的。
唯有向神明献上祭祀用品，获得神明的垂怜，一家人才能真正在此地生存。
遣走侍女和女儿，冬毁苗道：“看来，我们要完成劳什子神的祭祀，才能得到下一条线索。”
短短半天，有用的信息太少了，夏锄禾没提出反对。
冬毁苗继续说：“不能一次呼唤七个神明，先尝试呼唤一个吧。你要是再陷入刚才那种状态，我可救不了你，不如这次让我试试。”
夏锄禾把冬毁苗抱到椅子上，站在旁边守着她。
冬毁苗在心中默念谦卑，随着专注力的提高，她见到一尊石质的无面神像。
神像没有开口，冬毁苗却能感受到它的意思。
【屈膝如折断的麦穗，双唇烙于尘泥，剥去你鳞甲般脆响的自矜，将纯白的脊骨铺作吾足下的绒毯。】
翻译一下，就是“跪下，亲吻我脚下的土地”。
冬毁苗不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若不是当下受制于人，不得不寻求神的庇护，她能立刻让神明知道什么叫做出口成脏。
骄傲的冬毁苗没有履行神明的要求，在她表达出拒绝的意愿时，神明与她的连接断掉了。
但是神明在她掌心留下一颗石子。
夏锄禾举起石子，上面刻着小字。她轻声诵读：“褪尽织茧，赐尔蝉蜕之权。”
冬毁苗转述与神明的对话，语气委屈巴巴：“那玩意让我给它下跪，它还想踩我。”
想着石子上的意思，夏锄禾莞尔一笑：“我猜，它还想说，如果你愿意脱下衣服，就把控制皮囊的能力还给你。”
冬毁苗：“……稍等。”
冬毁苗再次在心中默念谦卑，幸好神有充足的美德和耐心，愿意再次见她。
意识世界中，冬毁苗毫不犹豫地跪下，膝盖磕碰地面，一声闷响。她深深伏地，双唇触碰土壤，触碰……神明的脚尖。
她甘愿向神明奉上骄傲的自矜。
神明满意地收下奴仆奉上的祭品，繁复的衣衫变成简朴的粗布麻衣，墙上挂着的盔甲消失不见，椅子上的冬毁苗动了动手指。
冬毁苗清醒过来，从椅子上蹦起来，欣喜若狂：“我可以动了！”
“是啊，只是它不仅收走了你的衣服。”还收走了家中其他人的衣物，以及一切能穿的东西，只给她们留下粗布麻衣蔽体。
冬毁苗满不在乎：“身外之物，等出去了再买。我还想再试一次。”
这般说着，冬毁苗再次默念谦卑，可惜神明传达的意思是“祂已经没有更多可以给予信徒的东西”。
冬毁苗没有气馁，转而念起宽和，相似的石质神像出现。
【跪献荆棘熔铸的王冠——汝血燃作火炬处，吾将淬炼灰烬为剑】
这次，冬毁苗翻译不出来了。
夏锄禾拿起新出现的小石子：“弃汝巢穴，赋尔灵移——放弃你居住的地方，赋予你转移灵魂的能力。”
两次呼唤神明，献祭的流程已然明确。
首先要完成前置条件——跪吻土地，跪献荆棘王冠。
其次献上祭品——铠甲衣物，房子。
然后换回能力——控制皮囊，转移灵魂。
七个神明，对应七个前置条件，七种祭品，七种能力。
目前看来，难点在于如何完成前置条件。谦卑之神的条件很明确，宽和之神的条件就需要猜了。
“荆棘、血、火炬、灰烬、剑，是神明提到的五个物品，不如找来一样样尝试？”冬毁苗转达神明的意思后，如此提议。
房中有剑，原本放着盔甲的架子旁，竖着一把剑。
可惜，宽和之神想要的不是剑。
夏锄禾道：“你出门去找荆棘，我来弄火炬和灰烬。”
向神明献上膝盖至少有一样好处——冬毁苗不必瘫在床上，两人一起行动，效率更高。
冬毁苗去前院、后院和邻居的院子搜寻荆棘，自不必多提。
夏锄禾摸进厨房，想找个适合做火炬的木棍，却见侍女盯着炉膛内跳跃的火光，目光幽静，周身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怎么了？心情不好？”夏锄禾本不想多与她接触，可她忧郁的模样，比西子捧心更让人生怜。
侍女垂眸拨弄火焰：“我刚刚见到大哥出去，他的身体好了，家主是不是呼唤了神明？”
“是啊，用衣物换来健全的身体，值得。”夏锄禾指了指侍女身上的粗布麻衣，“穿不习惯吗？明日我去集市上卖些牛羊，给你换件新衣服。”
侍女摇头：“家主，献祭衣物的意思并不是把家中的衣服供奉给神明，而是此生，我们一家人除了神明赐下的粗布麻衣，再无法拥有其他衣服。哪怕买千万件衣服，都会成为神明的祭品。若只是供奉衣服还好，我担心神明会要更多东西。”
夏锄禾不语。
神明要的下一样东西，是房子。
或许，她该看看神明的信徒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再决定祭祀要不要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