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老话说得好,有人欢喜有人忧。
阎埠贵蹲在院里翻晒新收的黄瓜,指腹摩挲着带刺的瓜皮,心里像揣了块蜜。
前几日单干的腌黄瓜送进饭馆,林东来尝了第一口就拍了桌子:“三大爷,你这手艺藏得够深啊!比上次的还地道!”
当场就按九毛一斤收了三十斤,说往后天天要。
这会儿三大妈正往坛子里撒花椒,见他嘴角噙着笑,忍不住打趣:“看你这乐呵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头彩。”
阎埠贵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比中头彩还值当!这腌黄瓜一次能赚五块,一个月怎么着也能赚好几十块呐。”
他说着,眼睛瞟向墙角那排新腌的坛子,琥珀色的糖醋汁里浮着红辣椒,看着就让人眼馋。
可这欢喜没撑过三天,阎埠贵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天收了钱,他蹲在饭馆后巷算账,手里的小算盘扒拉得飞快:“黄瓜进价三毛,冰糖陈醋两毛,坛子损耗一毛,九毛一斤才赚三毛……”
越算越觉得亏,想起林东来饭馆里那腌黄瓜卖两块一碟,心里的秤砣突然就歪了。
第二天送黄瓜时,阎埠贵特意拎了瓶新腌的,往账房桌上一放:“东来,你尝尝这坛,我多加了两钱冰糖,味儿更透。”
林东来夹了根,嚼得脆响:“是不错,比昨天的还带劲。”
阎埠贵搓着手,吞吞吐吐道:“那什么…… 这成本涨了,你看这价…… 能不能提到一块一?”
林东来正喝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瞅他:“三大爷,前儿刚说好九毛,这才三天就涨价?”
阎埠贵梗着脖子:“您看这黄瓜,都是我们从顺义拉的沙土地瓜,比别人的贵两分钱。
冰糖用的还是供销社最好的,您尝尝这甜味,绝不是散装糖能比的。”
“我知道你用料实在,” 林东来放下茶杯:“但饭馆有饭馆的规矩,价不能说涨就涨。这样,我给你加五分,九毛五,不能再多了。”
阎埠贵心里的算盘噼啪响,九毛五才赚三毛五,离他预想的差远了,当下就红了脸:
“一块,少一分我就不送了!这腌菜的手艺,全胡同就我独一份!”
一听这话,林东来也来了气:“三大爷,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这话就外道了。”
他本来也就想着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帮一把算一把,没想到阎埠贵倒挺会顺竿子爬。
林东来朝着后厨扬声喊:“傻柱!” 正在后厨颠勺的傻柱闻声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油星子:“东来,咋了?”
“你会腌黄瓜不?” 林东来问。
傻柱挠挠头:“会啊,我家以前总腌,酸甜口的,放姜丝花椒,还得用井水湃过黄瓜,去了生味才脆。”
阎埠贵在旁边听着,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说的法子,竟和自己的方子差不多。
林东来拍着傻柱的肩膀:“那你明儿起,给饭馆腌黄瓜,用料我出,按一斤一块给你工钱。”
傻柱眼睛一亮:“真的?那我今晚就回家翻坛子!”
阎埠贵一听急了:“东来,你这是啥意思?我这黄瓜……”
“你的黄瓜今天先收了,” 林东来示意于莉算账:“往后不用送了。”
阎埠贵捏着刚到手的钱,指节泛白,看着傻柱乐呵呵地去后厨搬坛子,心里像被醋泡过,又酸又涩。
他原以为自己的手艺是独一份,没成想傻柱这小子也会,还被林东来当成了救兵。
回到家,阎埠贵把坛子往院里一摔,瓷片碎了一地。
三大妈吓得直哆嗦:“你这是咋了?钱没赚到还摔东西?”
“赚个屁!” 阎埠贵吼道:“傻柱那小子也会腌黄瓜,林东来让他做了!”
他蹲在碎瓷片旁,看着泡在糖醋汁里的黄瓜条,突然觉得这透亮的颜色格外刺眼,原来说好的 “独一份”,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第三天一早,傻柱就扛着个大瓦坛来饭馆了。
掀开坛口的纱布,酸甜香比阎埠贵的还浓三分。
于莉夹了根尝,脆得能听见响,眼睛立马亮了:“傻柱,你这手艺绝了!比三大爷的还带劲!”
傻柱嘿嘿笑:“那是,腌黄瓜得放两滴白酒,既杀菌又提香,你们尝尝这回味。”
阎埠贵特意路过饭馆,听见里面的夸赞声,脚像被钉在地上。
透过窗户缝,他看见林东来正给傻柱结账,红票子递过去,傻柱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攥着手里的空篮子,篮子底还沾着点糖醋汁,是昨天没擦干净的,此刻看着像在嘲笑他的贪心。
回到家,三大妈正把没送出去的腌黄瓜往坛子里装,见他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早说让你别涨价,你偏不听。傻柱那孩子看着粗,手上活细着呢,他爹可是大厨,腌菜的方子比你的还讲究。”
阎埠贵没吭声,蹲在院里捡起块碎瓷片。
过了几日,阎埠贵去供销社买盐,碰见傻柱扛着坛子从饭馆出来。
傻柱看见他,乐呵呵地递过来一根黄瓜:“三大爷,尝尝?我新腌的,放了点陈皮,味儿更顺。”
阎埠贵没接,脸涨得通红。
傻柱也不尴尬,把黄瓜往他手里一塞:“东来说,你腌的黄瓜其实也不错,就是太爱涨价了,这样不好。”
阎埠贵捏着兜里的黄瓜,脆生生的,酸甜味顺着布缝钻出来。
望着傻柱走远的背影,阎埠贵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腌黄瓜。
脆响漫开在舌尖,酸甜里裹着点陈皮的清苦,余味竟真比自家的醇厚些。
他嚼着黄瓜,牙齿咬得咯吱响,心里又悔又臊。
原以为自己的方子是独一份,没成想傻柱这粗小子藏着巧思,那两滴白酒、一把陈皮,愣是把寻常腌菜调出了层次感。
黄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抬手一摸,摸到满脸的热。
在原地想了好半天,他得出一个结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呸!” 他往地上啐了口瓜籽,转身往家走,脚步倒不大像来时那么沉了。
路过供销社时,他拐进去称了两钱陈皮,油纸包在手里,心里又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