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路还在继续。
火焰山的余温被抛在身后,师徒四人踏着戈壁的碎石前行,风沙卷起僧袍的衣角,倒也落得几分平稳。
灵清早已将肉身还给唐僧,自那日后便躲在他的灵海深处,如同一颗沉寂的古珠,再无半分动静。
“金蝉子师兄,老师他……”孙悟空攥着金箍棒,忍不住开口。
唐僧摇了摇头,僧帽的阴影落在脸上,遮住了眼底的忧色:“师伯已然入定,便是我呼唤,也无回应。我们且继续西行吧,路总是要走的。”
作为灵清如今的“居所”,当初灵清借体之时,并未隔绝他的神识。
是以灵清此刻的状态,他比谁都清楚。师伯虽已正视内心的贪念与欲望,却正陷入一场更凶险的博弈,对手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道心。
比起灵清的内耗,血玉中那些破碎的画面与记忆,才更像一根毒刺,扎在唐僧心头。
那画面里只有三人对话的剪影:冥河的血袍在阴影里翻涌,老子的青衫衬得炉烟愈发缥缈,而最后一人始终躲在一圈明黄的光晕中,面容被刻意隐去,可那透过光晕渗出来的杀伐之气,却比元屠剑的锋芒更刺人,旧让人胆寒。
“圣人博弈,众生皆为蝼蚁啊。”唐僧望着远方起伏的地平线,低声轻叹。
八戒啃着野果,含糊道:“师父,您说啥?那几个老怪物打架,跟咱们有啥关系?咱们只管取咱们的经就是。”
沙僧默默点头,降妖宝杖在沙地上划出浅痕:“二师兄说得是,只要护住师父走完这条路,便是功德圆满。”
风沙突然大了些,卷着远处的呜咽声。
唐僧拢了拢僧袍,抬头望向天际,云层翻涌如浪,加快了脚步:“走吧,前面该到小雷音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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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鳌岛外,碧波万顷,海水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浪花带着淡淡的咸腥。
牛魔王领着铁扇公主立在岛前,望着那座笼罩在云雾中的仙山,神色间带着几分忐忑。
虽说封神量劫后,三教圣人皆封山不出,但对于他们这些早已入了门墙的弟子而言,求见师尊并非难事。只是此番前来,关乎的不仅是自身安危,更牵扯着血海与火焰山之事,由不得他不谨慎。
宫门前,多宝道君一身玄色道袍,正负手而立。见二人到来,他微微颔首:“进去吧,老师正在碧游宫等你们。”
牛魔王连忙上前行礼,铁扇公主也跟着敛衽:“多宝师兄。”待起身时,他忍不住问道,“师兄,弟子尚未传讯说明来意,老师怎就知道我们要来?”
多宝道君闻言,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你这憨牛,洪荒之内,若圣人想知晓,又有什么能瞒得住呢?”
他目光扫过二人,见铁扇公主眉宇间仍有几分劫源残留的苍白,终究是轻轻一叹,“进去吧,老师自有安排。”
“那弟子告退。”牛魔王挠了挠头,不再多问,领着铁扇公主穿过层层宫阙,向着碧游宫深处走去。
望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中,多宝道君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他抬头望向天际,指尖掐了个法诀,身形一晃直奔天庭。
碧游宫内,通天教主正坐在九龙法座上,身前水镜中显现的正是幽冥血海如今的景象。
见牛魔王夫妇进来,他缓缓抬眸,声音带着几分悠远:“你们来了。”
“弟子拜见老师!”牛魔王与铁扇公主齐齐跪拜,不敢抬头。
“起来吧。”通天教主摆了摆手,水镜中血海翻腾的景象随之淡去,“血海之事,火焰山之变,我已知晓。你们无需惊慌,既入我门墙,为师自会护你们周全。”
牛魔王闻言,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连忙叩首:“谢老师!只是……阿修罗族被冥河炼化一事......那毕竟是他亲手创下的种族……”
“此事,我不便插手。”通天教主望着水镜中残留的血色纹路,长叹一声,“阿修罗族由冥河所创,如今又由他亲手覆灭,看似是一场浩劫,实则更像一个他为自己画的圈。”
他指尖轻弹,一道温润青光如流水般淌入铁扇公主眉心,“你体内的劫源已除,往后静心修行,莫要再被外邪侵扰。” 铁扇公主只觉眉心一阵清凉,先前盘踞识海的躁动瞬间消散,连忙与牛魔王一同拜谢:“谢老师!”
通天教主的目光落在牛魔王身上,眼神复杂难辨:“你虽非阿修罗族,却也被劫源所扰。好在你四老爷对你还不错,让你有机会修了一身‘九转玄功’,你残余的劫源,只需潜心修炼,自能化解。”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碧游宫内的诛仙阵图隐隐发光:“至于那些在背后算计你们的……为师向来护短,这笔账,迟早要算。”
“老师……”牛魔王抬头,眼眶微微发热。
“去吧,在金鳌岛安心住下,待风波平息再做打算。”通天教主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水镜。镜中画面流转,首阳山的轮廓一闪而过,随后便出现了东昆仑山的风光。
“灵清让你们来金鳌岛,可不止是求庇佑那么简单。” 牛魔王夫妇退下后,碧游宫内只剩下通天教主一人。他望着水镜中首阳山与昆仑山来回转变的虚影,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灵清捏碎血玉的刹那,他便可以确认冥河背后的人,定然有他的两个哥哥之一。
只是,是顺天而行的元始,还是看似忘情的老子?他无法确定。
水镜中的画面渐渐模糊,最终定格在西行队伍的背影上,低声呢喃:“灵清啊灵清,你这步棋,到底是想引蛇出洞,还是想逼我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