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再起,却是齐瑾的箫声率先破空而出,清越悠扬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郁,仿佛为这支舞定下了某种深沉的基调。
琵琶与古筝随之应和,笛声清亮,佳人一袭蓝白相间,更衬得氛围哀婉,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眼眸流转间,秋水为神玉为骨,当真是如曹所写般容曜秋菊,华茂春松。
齐瑾吹奏着玉箫,目光看似落在别处,实则余光从未离开过中央那抹惊心动魄的蓝,其中还因凝神而吹错了几个调子,所幸无人察觉。
一舞终了,元熹以一个高难度的后仰折腰定住身形,裙摆如花瓣般散开,定格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殿内静默一瞬,随即赞叹不已。
“好!好!”齐越放声笑道,眼中满是惊艳与自豪,“瑜儿此舞,风华绝代,当得‘惊鸿’二字,朕心甚慰!”
元熹气息微喘,脸颊因运动染上动人的红晕,她盈盈上前,再次向帝后行大礼,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憨,
“父皇谬赞,女儿献丑,只为博父皇母后及诸位长辈一笑。今日佳节,女儿斗胆,想向父皇求个恩赏。”
齐越心情正好,爽快道,“哦?瑜儿想要什么赏赐?竟需要献舞来讨赏?只要朕有的,自然无不应允。”
元熹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帝后脸上,清晰地说道,“女儿不想要父皇的稀世珍宝,只要一个人足以——求父皇为女儿赐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原本热闹的殿宇瞬间落针可闻。
赐婚?公主主动求赐婚?众人基本上还没有见过如此主动的女子,即便是对方贵为公主,也是出人意料。
既是这样,那对象又是谁?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元熹和几位尚未婚配的世家公子之间逡巡。
谢贞观感受到有目光在他脸上经过,他垂眸不语,心中却思索着是否该主动站起来与她一同开口。
齐瑾也微微一怔,但很快不作多谢,在横波好奇的目光下,托起她的手掌,在手心轻轻写下一个谢字,横波心领神会,二人相视一笑。
晏清禾与齐琰颇感意外,虽然元熹对谢贞观的心思二人都清楚,但她竟连指婚这样的大事,都不曾提前告知她这个母亲。
齐越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缓缓放下酒杯,声音沉稳下来,“赐婚?元熹,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看上了哪家的儿郎?说来父皇听听。”
元熹毫无惧色,声音清亮,清晰地响彻大殿,“回父皇,女儿心仪之人,乃是羽林军谢靖谢大统领长子,谢贞观将军!”
“谢贞观?”
“谢统领的儿子?”
底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灯光般,唰地一下聚焦在谢靖和谢贞观身上。
震惊、错愕、探究、了然、嫉妒……种种情绪在席间弥漫。谢靖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面前的酒杯。谢贞观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耳根瞬间通红,但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也紧跟着父亲站了起来,垂手肃立,姿态恭谨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谢靖从两三年前就开始为儿子相看媳妇,但门当户对的人家皆不想把女儿嫁过来,低门小户的人家他又看不上,这拖了几年,没想到竟被陛下最看着的元熹公主瞧上了。
谢靖为将为帅尚可,但却没什么政治头脑,如今见公主主动赐婚,压根没想起什么两党之争,兴奋的不得了,但还是强压下内心激动,假装谦虚道,“微臣犬子粗浅无知,如何能配得上公主殿下呢?”
“谢卿能力有目共睹,所谓虎父无犬子,谢卿且先坐罢。”
齐越说完后,目光依旧是深沉地落在谢家父子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边。
羽林军统领之子……公主下嫁……这绝非简单的儿女情长。
他沉吟着,没有立刻表态。
这时,齐泽浅浅一笑,打破了沉默,“原来如此!怪不得四姐姐近来总爱办诗会马球赛,还时常邀谢家姊妹们到公主府游玩,原来是早就芳心暗许了……”
然而,齐徵立刻接口,语气中却带着担忧,“四哥说得轻松,可这毕竟是终身大事,万一……万一谢将军并无此意呢?父皇若贸然下旨,岂不是强扭的瓜不甜?万一成了一对怨偶,岂不是害了四姐?”
一个与六弟交好,一个与三哥交好,老四老五的言语中明显地带有目的性。
齐越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脸上扫过,最终转向身侧的晏清禾,声音听不出喜怒,“皇后,你看此事如何?”
晏清禾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看着殿中央目光灼灼、胸有成竹的女儿,又瞥了一眼紧张站立的谢贞观,心中了然。
她微微一笑,雍容开口,“陛下,臣妾瞧着元熹是认真的,谢将军年少有为,英武不凡,元熹眼光倒是不差。不过,徵儿所言也有理,婚姻大事,讲究两情相悦。不如……”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谢贞观,声音温和,“就请谢将军自己说说罢,若这孩子也愿意,臣妾觉得,两个孩子郎才女貌,倒也称得上是佳偶天成。”
齐越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谢贞观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贞观感受到那沉甸甸的目光,心跳如擂鼓,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元熹那双含着鼓励、期待、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眸子,所有的顾虑、流言、身份差距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走上前来,同元熹并肩,跪下对着御座方向,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微臣谢贞观,叩谢陛下、皇后娘娘垂询。微臣……心仪公主殿下已久,能得殿下青睐,实乃微臣三生有幸。若蒙陛下恩典,赐婚于殿下,微臣必当竭尽此生,护殿下周全,忠贞不渝,万死不辞。”
谢靖看着儿子坚定的背影,心中乐开了花,直在心中夸赞儿子真有本事。
齐越看着跪在下方的年轻将军,又看看眼中闪烁着光彩的女儿,再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各异的儿子们和满座勋贵,那深沉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他朗声道:“好,好啊!朕看谢家儿郎,也是个有担当、有胆识的,既然元熹钟情于你,你也一片赤诚,朕岂有不成全之理?”
他站起身,举着酒杯,声音带着帝王金口玉言的威严与一丝难得的喜气,“传朕旨意:赐婚元熹公主与宁远将军兼亲勋翊卫羽林郎将谢贞观,择吉日完婚!今日端午,双喜临门,众卿同贺!”
说罢,将御酒一饮而尽。
“陛下圣明!恭喜公主!恭喜谢将军!”
众人纷纷起身祝贺恭维,晏清禾也起身敬了齐越一杯,看着元熹与谢贞观甜蜜对视,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自然也为女儿的幸福而幸福。
丝竹管弦重新奏响,比之前更加欢快热烈,元熹盈盈下拜谢恩,与谢贞观并肩时当真宛若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羡煞旁人。而后二人回到各自的位子上时,周围亲友纷纷上来敬酒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