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帝后商议,婚期最终安排在了初秋的七月初七,公主从皇宫出嫁,迎至谢府内,三日回门之后,夫妻二人再迁至公主府居住。
眼看着尘埃落定,婚事也不急不缓地开始筹办起来。盛夏的凤仪宫内,元熹叉着西瓜,凑在母后身边,听着落华微雨向母后汇报统筹好的嫁妆单子。
“陛下给咱们公主的封邑、封物还有嫁妆,可全都是按照长公主的配置来准备的,足足是寻常公主们的两倍,”微雨笑道,“除此之外,这宫内宫外,后妃、皇嗣、皇亲国戚们都有备礼,再加上娘娘的私库,这场面,都赶得上舜华公主出嫁了呢!”
“舜华是为国联姻,再如何重视也不为过,”晏清禾微微颔首,目光浅浅扫着一本本册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问道,“既如此,贵妃送了什么来?”
“回娘娘,”落华迟疑片刻,答道,“贵妃送的是一串佛珠,常念说是多年前太后赠她的,还说娘娘也有一串一样的,贵妃之前忘记还给娘娘了,如今奉上,希望娘娘礼佛时能够用得上。”
“她还是在怨我……”晏清禾轻轻叹了一声,“罢了,将这佛珠留下,就当是为本宫留个念想罢。”
元熹安慰道,“听闻翊娘娘近日来喜欢礼佛,或许是这才无意把东西翻出来了,那些皇祖母赐的其他物件,母后有、翊娘娘也有的,也没见翊娘娘还回来,想必是翊娘娘舍不得呢……”
晏清禾苦笑一声,“只怕她是在内涵本宫也如同太后一样佛口蛇心……罢了,她想得也没错……”
“好了好了,”元熹拉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道,“不久后元熹就要出降,那个时候就常住宫外了,母亲就没有什么要叮嘱儿臣的吗?儿臣还想着劝母后不要哭呢,谁曾想母后根本最在意的就不是自己……”
说罢,元熹撇过头去,假装自己生气。
“你啊,又不是远嫁到塞外,母亲有什么可担心你的?”晏清禾拧了拧女儿的脸颊,笑道,“但凡有人敢欺负你,都不用你父皇和弟弟出手,你自己都会把那人砍成臊子。”
“没那么大块呢……”元熹也噗嗤一声笑出来,顺势倒在母亲怀里,心情却又滑向些许落寞,“虽然说,这桩婚事也算是称心如意,但女儿总觉得闷闷的,就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晏清禾揽住她,柔声问道,“瑜儿喜欢那个谢贞观吗?”
既然不能拥有心里住着的那个人,心里总会是意难平的。
元熹在晏清禾摇摇头,迷茫道,“我不知道,母后,我是真的不知道。若说是从前,我肯定会回答不喜欢,就是看重了谢靖的兵权才选的他,哪怕他不肯,我宁愿嫁给谢靖也要得到谢家的支持。
但是现在呢,我感觉自己一辈子都和他分不开了,一生一世都要和他绑在一起,我有些不甘心,但是又不肯撒手,却不仅仅是因为兵权,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但这份缘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若说是我喜欢他,我却也没有忘了心中的那个人……
母亲,我是不是太坏了,是不是对不起他……”
“怎么会呢?”晏清禾柔声道,“每个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这人心也像是一杆秤。瑜儿从前对那小子只是利用,现在不也是心软了吗?这心中的秤慢慢倾斜,摇晃起伏,母亲相信,总有一天随着瑜儿长大,这把秤会慢慢平衡的,上面摆放的东西也绝不会仅仅是两个男人。”
元熹从母亲怀中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母亲,其实我也知道,无论是谢贞观还是他,我都没有生死相随的感情,或许只是谢贞观对我爱答不理时,才会牵动着我的心,但是一旦得到,我就没那么爱惜了,或许我对那人也是如此。”
“傻孩子,”晏清禾轻轻抚摸着元熹的云鬓,复杂的情绪在眼眸中流转,“你还小,你把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想的太淡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最难割舍的就是感情。所谓‘鸿蒙生两仪,恨为爱之极’,爱和恨都是如此。”
……
这些日子,元熹没有再出宫,只恬静地待在宫里准备出降,再者便是偶尔去其他宫拜访母妃和姊妹们,剩下的时间都和母亲与阿照待在一块儿。
七月初六,元熹出嫁的前一天,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仪式都排练地差不多了,元熹闲得发慌,百无聊赖,恰巧老三这日入宫请安,她便邀他一聚,算是圆了自己的遗憾。
相聚的地点是在宫内太平湖的画舫上,这炎炎夏日偶有贵人来此赏莲,因此兄妹二人在此独处也不奇怪。
元熹穿得轻薄,层层轻纱衬得她肤如凝脂,慵懒地倚在软榻上,一边剥着葡萄,一边欣赏着齐瑾悠扬的箫声。
一曲终了,元熹笑道,“不愧是三哥,音律精妙,堪比周公瑾。也要多谢三哥,平日里政务繁忙,还有闲情逸致陪我游玩。”
“左右是最后一次了,”齐瑾也浅浅笑道,“日后妹妹有了驸马,便也不需要我我这个做哥哥的相陪了。”
说来有些伤感,元熹蹙眉找补道,“日后不论何时,总是有机会再去行宫的,三哥还怕没有为我吹奏的时候吗?”
齐瑾没有立刻言语,日后……什么算是日后呢……日后若阿照登基,还有他的活路吗?若是他登基,即便他不伤阿照,元熹还能待自己这般亲密吗?
二人都心知肚明,再也没有日后了。
齐瑾道,“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与妹妹在行宫吹箫时的场景,那时我说,‘若教弄玉随萧史,未厌年年踏软尘’,倒是冒犯了妹妹,如今可好,妹妹这个弄玉公主,可算是找到了自己的‘萧史’。”
“三哥这个萧史不也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弄玉,不是吗?”元熹看着他,“更何况,谢贞观他也不会这样音律辞赋的,三哥这样说,无非就是想安慰我罢了。”
“安慰?从何谈起?”齐瑾问道,“妹妹亲自求来的婚约,想必该比谁都开心、落子无悔才是。”
“我是无悔,左右日后没感觉了,还能再找面首就是。”元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干脆将话敞开了说,“只是看三哥的意思,觉得我靠联姻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一定会比谁都开心,是吗?”
齐瑾轻哼一声,“妹妹的婚事与我无关。不过听妹妹的意思,倒像是我在讽刺你一样,可我并无此意,即便有讽刺之意,也不是因你。”
“那是因谁?”元熹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
“当然是无功而获者,妹妹还要我说的再仔细些吗?”齐瑾挑眉,也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呵……”元熹在心里默默呸了一口他,但眼下却不想辩解,反问道,“难道三哥觉得,我的婚事真与你无关吗?”
“我?”齐瑾更是一头雾水,冷笑两声,说问道,“难道是我让你嫁给谢贞观的吗?难道你嫁给谢贞观,是因为我吗?”
“是。”元熹斩钉截铁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