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安嘴上安抚着人,实际上他整个人都懵懵的,有惊喜,也有兴奋过后极大的无助。
他从来没有像这么一刻,恨过自己的无能。
他总想着等等,再等等,可阿音真的能等得起吗?
终究是他太懦弱,意志力也不坚定。
苏韫安抱着她的手臂止不住的发颤,唇角被他咬得都要出血了。
柳拂音抬头,看得清清楚楚,他泛着泪光,可怜兮兮的样子不比她好到哪去。
她只当做没看到,抿着的唇都在发颤,“我知道,现如今也只有安哥儿您能帮我了,原本我是求了郡主恩典,只要我……只要我帮县主生下孩子,他们就把卖身契还我,安哥儿,你帮帮我。”
苏韫安也不是蠢到什么都不懂,他也自然懂她的意思。
只有裴铮认下这个孩子,他们才有活路。
这个好办,只需要用点药,让裴铮误以为发生点什么就好了,可是这样实在太险了,郎中那边便不好安排。
最重要的是,阿音实在太单纯了。
不管是郡主还是长姐,怎么可能会让她全身而退。
苏韫安的思绪百转千回,澄澈透亮的眸子暗了又暗,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会帮你的。”
如此,柳拂音总算露出了笑容,她激动的踮起了脚尖,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安哥儿,你真好。”
和她接触的时候,苏韫安的心情总能放松不少,好比这个吻,把他脑海里的黑暗想法都驱散了不少。
侯府这边,老太爷病了,裴铮一回府听说便赶了过去。
“父亲怎会病了?”
“这几日天气突然热起来,老太爷约莫是贪凉,这才染了风寒,精细养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裴铮看向自己亲爹,眸中夹杂几分担忧。
裴父只是叹了口气,借此催促,“也是年纪大了,吹点风便病了,这也不重要,只要能看到你们夫妻二人有个孩子,只要能在死前抱一抱孙儿,我便是病死也死而无憾喽。”
说到孩子二字,他的眸光便往明宜身上投了去。
明宜县主鲜少的那点“孝心”更是消失殆尽,眼底只剩下厌烦,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还是拿孩子说事,怎么不干脆病死呢!
裴铮也皱着眉:“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府医也说了,并无大碍,您说这话不是咒自己吗?”
裴父哼了一声,“你们那身子,先有了孩子再说什么咒骂不咒骂的了!”
他知道明宜身子不好难有子嗣,这话就差直白的说到明宜头上了。
裴铮心想,孩子确实已经有了,只是不在你儿媳肚子里,想到这里,他再看向明宜时便有些愧疚。
“也怪不得她,这些日子我也忙的很,父亲您好生休息,儿子改日再来看您。”说完,他便拉着脸色难看的明宜出去了。
一出门,明宜县主的那点怒火就发了出来,“裴铮,若非他是你的父亲,我哪里能这样忍气吞声,你难道就这样听着他说我吗?”
“我会和他说的,孩子的事你不必有压力,抱养便好,父亲那边也不用你担心了,经书什么的不必抄了,我母亲去的早,父亲他一人承担这两个角色,这才总是催促,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裴铮说着,又主动去拉她的手。
本是夫妻,吵也吵了,他主动给个台阶明宜也就顺势下了。
说到底,她自认为不能有孕,心觉愧疚,再加上那点爱,这才很容易就原谅他。
裴铮也知道这点,他愧疚也不愧疚,阿音生下孩子是要抱给明宜的,他不觉得有多对不起她。
“那除了阿音,你不许再碰旁人,尤其是那个贱婢,你竟还护着她,把她调到了前院。”说起这个明宜县主就来气,他竟然说都不说一句,就直接把那个浣云调走了。
“哪里是我护着她,说到底也是我那日糊涂,要是旁人你随意打杀了我也不会说什么,她是幼时母亲给我选的婢女,处置她我总觉得……唉。”
其实不是,他就是随口一说,反正也无从查证。
听他提到那位早逝的婆母,明宜县主脸色总算好了些,罢了……就当作是个物件,当作是已逝长辈留下的物件。
打定了主意要借腹生子,明宜县主直道:“今晚上,你让她去侍候吧。”
裴铮笑了笑,“不急,昨日惹恼了夫人,今天该翻倍补偿才是。”
明宜县主脸色一红,“大白日的你乱说什么?”
当天晚上,正院的灯早早的就灭了,床榻吱呀吱呀的响着,浣云被调走之后,来伺候沐浴的就变成了阿萍。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阿芝和阿萍虽然都是明宜县主的贴身大丫鬟,可两人一个老实一个爱偷奸耍滑,这关系自也说不上好,平日都是各司其职。
一大早的,明宜县主还在内室睡觉,两个婢女早早的守在外间,她原正打着盹呢,听到阿芝的话瞬间清醒了些,可还是硬着头皮道:“什么干什么?”
“我起夜都看到了,你最近怪怪的,晚上回来的格外晚,你该不会是背叛县主了吧!”
阿萍当即急了,“你在乱说什么?我们一起伺候县主多久,我有多忠心你难道看不到吗?你还说呢,还不是那个阿音去了前院,害得我的工作都变多了!”
“你要是在这胡乱怀疑我的忠心,下次县主做完事后你进去伺候好了,真以为我想做这些事吗?要县主看到还要怀疑我勾引侯爷!”
阿芝说话直,不太讨明宜县主欢心,所以有些近身伺候的活都是阿萍和柳拂音做的,就像是侍候县主沐浴擦身,大多也是阿萍来做,想到上回县主怀疑自己,她可不敢在晚上做这种活,赶忙道:“我也就是问问,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呵,难怪跟了县主这么多年还是这样,说话是一点脑子都不过!”阿萍嘲讽的直白。
她们说着话,就看见柳拂音来了。
柳拂音如今是通房,日日都要来给明宜县主请安,见两人在外候着,她还有些疑惑,“县主还没醒?”
“你倒是来得早。”
明面上,阿萍还是副看不惯她的样子,张口就是嘲讽。
柳拂音不去看她的黑脸,反倒是忧心忡忡,“如果没记错的话,县主这几日都是这样,比从前要嗜睡多了,该不会是病了吧?”
“什么病了,县主好好的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晦气话,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阿芝瞪了阿萍一眼,“阿音说的也有道理,县主近几日身子好像是弱了许多,每每还未做什么就疲倦不堪。”
“这症状,怎么听着这么像有孕了呢?”
“有,有孕?”阿萍的声音有些颤抖。
事实上根本没人有过这种想法,毕竟明宜县主近乎不孕她们都是知道的,所以哪怕她月事推迟两个多月,也都以为她是近日身子更差了,所以才没来。
就连明宜县主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不然她真不会这么快妥协让柳拂音生子。
在她眼里,几个月不来月事,何尝不是宣告她无法有孕?
所以在听到几个婢女猜测时,明宜县主当即瞪大了眼睛。
“都乱说些什么,要是让县主空欢喜一场,定拿你们是问!”阿萍当即呵斥了一股脑说出猜测的两个人。
“可从前县主月事也未推迟过这么久。”阿芝怕万一猜错县主恼怒,也不敢说太多。
倒是柳拂音,分析的头头是道,好似几个婢女中唯她最关心也最为明宜开心似的:
“县主自打入了侯府以来,身子一直不错所以未请过平安脉,且县主嗜睡、易疲惫、月事推迟这些不都是有孕的症状,奴婢瞧着,县主的腰身都比从前圆润许多呢。”
若是平日听到圆润二字,明宜县主定是要疯了般节食的。
可一想到可能是有孕,她是真的激动,“阿萍,去请府医。”
头脑一热的就让人去请府医诊脉,可下一瞬静了下来,她又觉得可能只是裴郎晚上闹得,这才弄得她白日无精打采。
“你确定吗?”想着想着,她又抬头看向柳拂音,刚问出口,脸色忽然冷了许多,“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这已经是兴师问罪的语气了。
一边的阿芝不由得庆幸她只是跟着说了一句,若是没有问罪的也不是她。
等这么一会儿,明宜县主只觉得十分煎熬,她并未觉得自己肚子有变大,甚至昨夜还有些疯狂,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在惴惴不安的情绪中,府医到了,当即被拥着上前。
“县主可是哪里不适?”
明宜县主没说话,只淡淡的伸出了手腕。
见此,府医只好先诊脉。
不过片刻,府医当即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恭喜县主,您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县主身子弱,这胎要精细的养着才是……”
府医说了一连串的注意事项,明宜只觉脑袋轰得一下,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
巨大的喜悦笼罩心头,“快,快去通知侯爷。”
她不知道盼了多久的孩子,居然就这样来了?
明宜县主一高兴,全院上上下下都赏了银两,来诊治的府医更是直接得了十两,婢女们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道贺。
可惊喜之余,再看向柳拂音的眼神就带有几分敌意了。
有孕两个多月,这说明她成婚没多久就怀上了,可恨她不知道,一直自怨自艾,甚至还给自己夫君送了个通房,早知她就不听母亲的了,子嗣艰难又不是绝嗣,她何必给夫君纳妾弄得自己不痛快!
看到她的表情,柳拂音当即表态,“县主,奴婢知道自己来侯府的目的,既然县主已有孕,那奴婢自是该离开。”
明宜县主很识趣她这态度,可是之前想的便是去母留子。
如今更是一想到她和裴郎发生过什么,就恨不得她直接去死!
在明宜县主开口的前一刻,裴铮过来了。
“有孕了?”这是裴铮开口的第一句。
明宜县主点了点头,一脸激动的扑到了裴铮怀里,“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算算日子,我们成婚没几天就怀上了,只是我一直没有什么感觉,这才到现在才知道,裴郎,我好开心,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裴铮现在是真的开心不起来,她若是有孕了,那阿音怎么办?阿音怀着的孩子怎么办?
他对明宜是有几分了解的,如果她有孕了,那她绝对是不能再容忍其他女子了。
果然,他在心里边刚想完,就听她说:“裴郎,我知你并不喜欢阿音,接受她也是为了我们能有个孩子,可如今我已有了身孕,就没必要再留她横叉在我们的感情之间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吗?”
“不是说因为有了孩子而高兴,而是,我们之间终于不用再隔着其他人了,我终于可以一个人拥有你了。”
明宜县主越说越兴奋,可是裴铮真的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没有嫡子。
不仅仅是他,阿萍脸色也差的厉害,县主有孕的话,那她该怎么办?
显然,别说她了,便是已被提做通房的柳拂音她都容不下。
“我仔细想了想,既然我已有了身孕,那就把阿音送走吧,无论是送到庄子上还是送回郡主府。”
裴铮的脸色是真的有点难看,阿音都怀了他的孩子,如何能送走,可偏偏在明宜看来,他们两个前日才发生关系,便是有孕也不该这个时候诊出来。
他该如何是好。
柳拂音正站在一旁装鹌鹑呢,结果裴铮就忽然朝她投来了目光。
这什么意思?难道还指望从她一个婢女口里听到个“不”字?那绝对是她不想活了才敢干这事!
意料之中,裴铮真朝着她开口了,“阿音,你以为该当如何?”
明宜也看向了她,眸中带了几分警告。
柳拂音微低了低头,垂着的眸子带了几分忧伤,“奴婢是县主的人,一切全凭县主吩咐。”
“那便送到庄子上吧,她怎么说身子给了我,哪有回去再嫁人的道理!”裴铮怕明宜开口定论将人送郡主府,急急忙忙的就开了口,起码,送到庄子上她也还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