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福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有一个独特的习惯,那就是他会用手指轻轻地敲击出一种节奏。当他沉浸在思考中时,那敲击的手指可能会很长时间都不会抬起。
就在这时,周依曼转身离去,她垂落的发丝如同轻柔的羽翅一般,恰好掠过戚福紧绷的手背。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戚福像是被惊扰的兔子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连忙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慌乱:“周姑娘,请稍等一下。”
此时,石阶上的晨光已经渐渐消散,周依曼的脚步微微一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了一般。她的肩头轻轻颤动着,就像被晨露打湿的蝶翼,脆弱而又敏感。
当她侧过脸时,长长的睫毛如阴影般垂落在眼睑下方,形成了一层细密的阴影。然而,她的指尖却在阳光下晃出了一丝冷冽的碎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寒意。
周依曼的声音中带着三分讥讽和七分凝重,如同一股寒风吹过:“阿福,你竟然不知道骑甲军?”她的尾音拖得很长,似乎在等待着戚福的回答。
戚福的目光紧紧地落在周依曼被风吹起的裙角上,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对这个小小的啱城的陌生感。他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地方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他向前迈出半步,脚下的银霜被他踩得粉碎,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额角青筋在白色的光芒中若隐若现,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最后,戚福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确实不太了解,还望周姑娘不吝赐教。”
周依曼突然像旋风一样转过身来,她身上的披帛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盈地扫过了旁边的木凳。她的手指如同灵动的精灵,在桌面的边角轻轻划过,然而她的目光却如同利箭一般,直直地投向了宅墙之外。
“他们腰间缠着的,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用人筋编织而成的九节鞭。”周依曼的声音冰冷而又低沉,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传来一般,“而他们的战马所饮的,也不是普通的水酒,而是掺杂着人血的血酒。”
寒风呼啸着吹过,卷起了周依曼鬓边的几缕碎发,露出了她颈侧那如羊脂白玉般透白的肌肤。然而,这美丽的景象却与她口中所说的恐怖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年前,岚关被攻破的时候,那三百守军被残忍地剥皮,然后像晾衣服一样挂在树上曝晒。”周依曼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回忆起那血腥的场景让她感到极度的不适,“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所作所为。”
戚福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收缩,他的靴跟不自觉地用力,竟然将半块青砖都碾碎了。他嗅到了周依曼衣袖间逸散出来的苦艾香,那股淡淡的香气在这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周依曼身上时,却发现这股香气的主人正单手按在石栏上,她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她正在用全身的力量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愤怒。
“蛮王豢养的卫队,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卫队呢?”周依曼的声音愈发低沉,“那是一群以啖食人肉为乐的豺狼,是一群闻到血腥味就能追逐三日三夜的恶鬼!”
周依曼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但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片令人心寒的冷芒。她的声音平静而又带着一丝寒意,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阿福,你可曾见过他们真实的面目?”
说罢,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勾画着,似乎想要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展现在戚福面前。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一支军队,他们的真实面貌需要用十个活人的心头血来染成。
戚福的喉咙间涌起一阵酸涩,他的掌心开始变得黏腻,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他紧紧地盯着周依曼,看着她那被光芒镀成银白的侧脸,忽然间,他瞥见一滴水珠从她低垂的眼眸中坠落,直直地坠入了石缝之中。那水珠究竟是水还是别的什么呢?戚福无从得知。
他默默地垂首凝视着脚下被碾碎的枯叶,那细碎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惊得雀鸟扑棱棱地飞散开来。周依曼的裙裾如同拖曳着一地的败叶般,缓缓地从阶前掠过。她的足音渐行渐远,每一步都似乎带着几片落叶,仿佛是在与这片衰败的景象一同离去。
当她抬手扶住门框的一刹那,肩胛在薄纱的遮掩下绷出了一道伶仃的弧度。然而,她终究没有回头,就这样决然地离开了戚福的视线,只留下那一抹渐渐模糊的背影。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渐渐西斜,它的余晖映照在青砖上,形成了一道道菱格纹。戚福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突然,他像是被什么惊醒一般,猛然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了半声未竟的呼唤。
然而,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铜铃在暮风中发出微弱的声响,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呼唤。戚福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玉珏,那冰凉的棱角刺痛了他的掌心,让他猛地回过神来。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在青石板上踩出了一个寸许深的泥印。
就在这时,伯言走了过来,恰好撞见戚福孤零零地立在堂风中,他的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只折翼的鸟儿。当那句“一分或是零”从戚福的口中伴随着喉结的滚动声缓缓坠地时,戚福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仿佛能震得案头的灯烛爆开一朵灯花。
戚福屈起手指,轻轻地敲打在木架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与木架相击的脆响中,他的下颌紧绷成了一条铁青的弧线,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张和压抑。
食盒揭开时腾起的热雾模糊了戚福的面容,翡翠色嘎豆在碗里堆成小山。他箸尖悬在碗沿三寸处忽地凝住,汤汁顺着箸身滴落,在布上晕开暗色图腾,直到侍从捧着凉透的羹汤退下时,仍能听见箸头无意识叩击碗沿的叮叮声,恍若更漏催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