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饮羽殿,王熙凤先接到了飞跑过来扑进自己怀里、浑身都在发抖的女儿。
“不怕不怕……”王熙凤柔声哄着她,也说给疾步迎出来的永宁长公主、翟县主、王玄鹤和林黛玉,“都完事儿了……
“往后就都是安生日子了。
“放心吧。”
陪着她回来的耿容华含笑给众人提醒:
“皇上刚刚令长赢去传旨,要册贵妃娘娘做皇贵妃,统摄六宫呢。”
众人惊喜交加。
连永宁长公主都没忍住朝天合十念了声佛:“这可真是佛祖保佑了!终于能消停了!”
王熙凤看着她,弯了弯嘴角。
和恪高兴地抱着王熙凤的腰,小声撒娇发脾气:“娘,我不管,我今晚要跟你睡!”
“好!”王熙凤对女儿千依百顺,温柔宠溺。
纪嬷嬷上来拦:“贵妃在皇陵忙了一个多月,又奔波回来,才见了陛下,这会子只怕是力尽神危。
“还不快让她去沐浴更衣,吃口东西歇一歇呢?”
众人惊觉,忙都笑着告罪,让开了路。
自有安儿、春暖等噙着泪上来服侍。
如儿也不跟她们抢,脚步放缓,落在后头,轻轻地拉住了春穗的手。
春穗会意,扶着她回了自己的屋子,悄悄跟她说宫中之事去了。
这里王熙凤被服侍着洗澡吃饭,中间自是听安儿细细地禀报了一番。
安儿又悄悄告知:“端王如今就在咱们西偏殿养病,永宁长公主寸步不离。
“翟县主邀了二小姐跟她和林姐儿住在东偏殿。
“昨儿县主带着公主、二小姐跟林姐儿去看望端王,端王迷迷糊糊的,拉着二小姐喊姑姑……”
王熙凤心头一紧:“什么?!”
“往日没往一起站,咱们没发现,如今二小姐跟永宁长公主站在一处,竟然比咱们和恪公主的相貌还要像……”
安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王熙凤皱了眉,低头开始盘算。
“哦对了,永宁长公主还说,原本就想着让她家二公子进来给端王做伴读,这回就越性带进来,帮着一起照看端王了。
“昨儿潘驸马带着她家大公子一起,把二公子也送来了。”
安儿贴着王熙凤的耳朵轻道,“我瞧着,永宁长公主对二小姐极好,还特意介绍了她家两位公子给二小姐认人呢。”
王熙凤挑了挑眉。
所以,永宁长公主也知道了王玄鹤的真实身份,这是让他们表兄弟姐妹认亲?
表兄妹啊……
王熙凤的念头慢慢在心里转了一圈儿,露出了一丝微笑,仰头赞安儿道:“好丫头,看得细致,好,有赏!”
安儿忙摇头,愁眉道:“二小姐温柔娇弱,公主府那样的地方,她应付得来么?别回头再让您难做……”
“放心吧,不会。”王熙凤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享受温热的玫瑰泡澡水,“我是皇贵妃了。
“这世上的男儿,唯有玄鹤挑他们的,岂有他们挑我妹子的?!”
安儿想想也是,展眉也笑了。
再度在泡澡时沉沉睡去,时隔六年,王熙凤再度被侍女背回了床上安寝。
晚饭也没顾得上吃。
所以翌日清晨,她早早地便饿醒了。
寅正起身,去把和恪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母女两个打拳、练棍、练鞭,擦汗更衣完毕,恰是卯初。
殿内众人这才纷纷起身梳洗。
前日太后的灵柩便装点完毕,原本是预备着昨日清晨便起驾,送往皇陵。
所以灵棚便拆了。
谁知前日下晌皇后便没了,直到此刻还在蓬莱殿停床。
礼部和工部、内务府慌张着打点皇后丧仪诸事。
结果,才隔了一天,太上驾崩。
崇昭帝又病倒,不仅哭晕过去两回,连饭都不肯吃,这治丧诸事,一切都没个章程。
好在王熙凤昨晚从皇陵回来,终于劝得皇帝打点起了精神,肯用了饭。
只是昨夜天晚,宫门已关,便没再宣诸位王公大臣进来。
想必今日就该商议出来个结果,看看后续这些事该怎么弄了。
惦记着这些,永宁长公主昨夜也没睡踏实,今天早早便听见院子里动静,起身隔窗看时,不由便惊讶地睁大了眼:
“哎哟!这是?!”
她次子潘闻迷迷糊糊听见,也从床上爬起来,裹着被子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结果一眼便把双目瞪圆了:“哇!贵妃娘娘跟和恪姐姐这样厉害?!娘,我也要学!”
说着话,竟直接从被窝里蹦了出来!
永宁长公主连忙一把摁住儿子,低声教训:“贵妃跟和恪又跑不了!你哪天不能学,非要这时候丢下陶哥儿跑去学?!
“还快给我悄悄着?先起床收拾,去看着陶哥儿去!”
潘闻一把抱住永宁的胳膊,央告道:“娘,这回你可是亲口答应了我可以习武了!
“都当着陶哥儿,明儿的东宫太子,你可不能再骗我了!”
永宁一把把他扒拉到一边儿,且去看视陶哥儿。
陶哥儿听见他们母子说话,也醒了过来,睁眼看见永宁,虚弱地问好:“姑姑怎么这样早?”
“昨夜你们王娘娘回来了。”永宁试了试他的额头,又吩咐端水给他擦脸盥洗,温声告诉他:
“王娘娘是个能干的人,把和恪也照看得很好。听说你也爱吃她出的食谱做出来的饭食。
“我正好跟她商议,看是此后怎么办。
“你说,你是想让我留在宫里,还是让她管着你呢?”
陶哥儿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帘,苦笑了笑:
“我娘,没了。
“隔一天,皇爷爷也撒手去了。
“父皇急着把王娘娘请回来,想必就是让她管这两场大丧的。
“她哪有功夫管我?
“不过,我已经没大碍了。姑姑府里还有子适妹妹,也该回去看看。
“王娘娘为人周到,一时想来就会过来看我。
“我会跟王娘娘说,搬回前殿去,再养息几天,等灵棚搭起来,就去给皇爷爷和我娘守灵……”
“胡说!”王熙凤的声音接着他的话尾便响了起来。
永宁等人都是一惊,忙站了起来,陶哥儿也忍不住想要掀被下床。
王熙凤快步走到他身边,一眼瞪过去:“好生躺着!”
按着他躺好,又利落地给他顺了头发、掖好被子,甚至坐在床边后,顺手回头便摸了一把他脚下,见被子窝得好好的,才又转回来。
“两父子都是这样,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病了就要治好!
“你父皇既然把你安排在饮羽殿,又特意请了你姑姑来照管你和你姐姐,那你就必须和你姑姑留在这里。
“等你的病全好了,你姑姑才好去你父皇跟前交旨。
“至于公主家的表兄表妹,那是你姑姑姑父该操心的,与你无关!
“长公主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永宁听着这脆生贴心的话,不由含笑,满意颔首:“正该如此。”
陶哥儿闭上了嘴,乖乖听着。
王熙凤使个眼色,永宁公主立即借口梳洗,拉着巴巴往前凑的潘闻离开,把空间留给王熙凤和陶哥儿。
“昨晚我回来,你父皇吩咐了,过几天元正,便封你做太子。
“我呢,封皇贵妃。”
王熙凤软了声音,细细地跟陶哥儿解释,“你父母是结发夫妻,只有你这一个嫡子。
“只看你父皇晋了我的位份,让我名正言顺做这个‘副后’,统摄后宫,就知道,十年八年的,他是不肯纳新后的。
“陶哥儿,这是你父皇对你母后的情义,也是对你的信任。
“日后你长成什么样,你父母之间的情义就会酿成什么样。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善良聪明的好孩子。
“好孩子,王娘娘和你姐姐、爹爹一起,陪着你,帮着你,长成你爹娘期待、你自己想要长成的模样,可好不好呢?”
陶哥儿被她说得呜呜地抱着她的手哭。
王熙凤湿润了眼睛,把他抱在怀里,怜惜无比:“没了娘的孩子,总归是辛苦的。
“我自幼母亲不在身边,我知道的。
“但是王娘娘跟你保证,以往如何待你姐姐,以后也如何待你,绝不让别人欺负了你去,好不好?”
陶哥儿哭得抽抽搭搭:“可我娘,我娘不让我管别人叫娘……”
“那当然!你只有一位母亲,就是先皇后!”王熙凤忙压低了声音,“哪怕日后你父皇真的纳了新后,你也可以只称她皇后娘娘,而非母亲!
“我们这些人自然更是如此!
“谁让你叫娘,谁就是心怀不轨,哥儿一定离她远些!”
陶哥儿泪眼朦胧地看她:“真的?”
“自然是真的。”王熙凤温柔地也摸摸他的脑门,“不热了。饿不饿?”
陶哥儿摸摸肚子,怯怯地看着王熙凤:“有一点点。”
“那咱们便吃饭!”王熙凤立即叫人进来摆膳,“小米山药青菜粥,里头加了盐的,就这样吃就很好。”
永宁长公主留神看那粥里,青菜剁得碎碎的,山药则早蒸熟碾成了泥茸,小米熬得粘稠喷香,混在一起,既养脾胃又添气力。
当下又放心三分。
且看着王熙凤亲手喂了陶哥儿吃完一碗粥,这才含笑让她回去:“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去。只怕治丧的章程就要下来了。”
王熙凤站起来,一边擦手一边叹气道:“听说这个月闹了不少故事儿出来,这才气坏了太上。
“皇上心里不得劲儿,只怕今儿叫了宗室王公和宰辅重臣们进来,少不得要责骂一番先出了这口恶气。
“且三位的丧礼赶在一起办,烦难是必然的。礼部也未必经过这样的国丧。
“公主先帮我照看着孩子们,我得去一趟徐太妃那里,跟李宣仪碰个面,把宫里的事情接回来。”
永宁忙点头:“那你快去忙!”
“饮羽殿孩子多,哥儿又要养病,经不起吵闹。
“我一会儿会跟李宣仪商量,我们俩以后去她那里处置宫中事务,完事儿了我再回来,倒能睡个踏实觉。”
王熙凤再念叨一句,又摸一把陶哥儿的脑门,嘱咐他安心休养、听永宁姑姑的话,这才又快步走了。
“来去一阵风一样……”潘闻扒着门框看王熙凤风风火火的背影,惊艳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永宁公主噗嗤一声笑,捏了儿子的耳朵,小声问他:“明儿给你也寻个这样利落的媳妇,怎样?”
潘闻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
眼睛一亮,“她妹妹……”
“她妹妹比你大五岁呢!”永宁公主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异想天开!”
潘闻撅了嘴。
陶哥儿躺在床上,听得直笑,咳嗽起来:“王二小姐跟林家大姑娘可是一个性子……”
潘闻立时拧了眉:“那可快算了罢!”
永宁公主在旁,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