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心力交瘁,秦文面上带笑,心底却绷着一根弦。书院是撬动未来商业版图的关键支点,若无源源不断的人才注入,太福祥这艘大船终难远航。
他压下心绪,举起了手中那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玻璃杯。
“各位先生皆是学界泰斗,今日能屈尊莅临百川书院,实乃书院之幸,寒门学子之福!”百川先生声音洪亮,杯中酒液微晃,
“书院得诸位臂助,必能如虎添翼,为天下寒门再开一道青云之梯!”
他目光扫过众人,豪情中带着殷切期盼。这百川书院在八大书院中规模最小,却是唯一向寒门彻底敞开的。
秦文随之举杯,玻璃杯折射着窗棂透入的秋阳,在他指间流转着炫目的光晕:
“百川先生过谦了。晚辈以为,书院所求,不在‘最大’,而在‘最好’。愿百川书院,终成我大梁寒门学子心中,那方最明亮、最温暖的求学圣地。”
他声音清朗,目光灼灼,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一个‘最好’!”陈观涛哼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手中那前所未见的玻璃杯吸引。
杯壁薄如蝉翼,触手温凉,其纯净透明,远胜他见过的任何水晶琉璃。
杯中盛着的液体更是奇特,色泽澄澈如水,
甫一凑近,一股极其浓烈、迥异于寻常米酒或浊酒的醇香便直冲鼻端。他按捺不住好奇,浅浅抿了一口。
辛辣!一股滚烫的激流瞬间从舌尖燎烧至喉头,继而化作一股汹涌的热力直冲头顶!
这滋味霸道无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醇厚回甘,仿佛将一股灼热的精气神强行贯入四肢百骸,连方才与秦文争辩的郁气都被冲散了几分。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未曾尝过如此烈性的“琼浆玉液”,不由得又啜饮一口,细细品味,那紧锁的眉头竟在不自觉间舒展了些许。
“秦公子,”陈观涛放下酒杯,那奇异的酒力似乎让他精神健旺了几分,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秦文,
“百川兄盛赞你诗词了得,今日书院群贤毕至,何不以书院为题,赋诗一首,一展才情,也好让我等老朽开开眼界?”他语气带着文人惯有的考校意味,也存了几分试探。
怕什么来什么!秦文心头一紧,腹诽道:“作诗?我连平仄都搞不明白!总不能现场背首《沁园春·雪》吧?”
他连忙拱手推辞:“陈老折煞晚辈了。
在座诸位皆是学贯古今的鸿儒,晚辈这点微末墨水,岂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贻笑大方。”
“诶,秦公子何必过谦?”百川先生笑着帮腔,
“老夫亲眼所见,公子胸中自有丘壑。今日良辰,正当一展才思,也让几位先生见识见识我百川书院的‘底气’。”
陈观涛捋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将:
“若是才思不敏,直言便是。学问之道,贵在诚实。”
秦文刚想顺水推舟承认“才思不敏”,衣袖却被身侧的远景先生轻轻一扯。
只听李明远低声道:“秦公子,此时若露怯,恐损您东家的声名,亦难服众。”话语虽轻,却重若千钧。
秦文心中叫苦不迭,只得硬着头皮,目光扫过窗外远处那些穿着寒酸却眼神明亮的学子身影,再掠过室内几位锦衣大儒,心中一股莫名的激荡涌起。
他深吸一口气,踱至窗边,望着院中萧瑟秋景,沉吟片刻,一首融合了前人悲慨与现世期望的诗句脱口而出,声音低沉而清晰: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百川今有活水来,半工半读破寒窗。
莫道书生空议论,匠心有技可兴邦!
他巧妙糅合了高适赠别的雄浑、秦韬玉贫女的辛酸,最后落脚于百川书院“半工半读”的新路与“技可兴邦”的期望。诗句一出,满室寂静。
远景先生第一个抚掌,眼中满是激赏:
“好!好一个‘匠心有技可兴邦’!秦公子此诗,道尽寒窗之苦,更点破新学之望!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陈观涛口中反复咀嚼着诗句,尤其是那“蓬门未识绮罗香”之句,字字如锤,敲打着他的心扉。他出身寒微,也曾经历过囊萤映雪的苦楚,诗中那份寒门学子的辛酸与无奈,他感同身受。
而结尾两句的昂扬与期许,又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他看向秦文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复杂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秦公子,”陈观涛的声音竟有几分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有此才情,此等胸襟,实不该埋没于商贾之中。若公子愿拜入老夫门下,潜心向学,假以时日,状元及第,探囊取物耳!”
这已是这位古板大儒所能给出的最高赞誉与期许。
秦文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深揖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陈老厚爱,秦文铭感五内!然晚辈才疏学浅,方才不过偶得俚句,实不敢当先生谬赞。
在座诸位先生,皆是秦文求之不得的良师。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坦诚而坚定,
“秦文志不在此。仕途宦海,非我所愿。唯愿尽己所能,为这天下寒门子弟,多开一扇窗,多铺一条路。
若先生真有意栽培英才,这百川书院中,璞玉良才,何止万千?正待先生慧眼雕琢!”
这番话既全了陈观涛的颜面,又明确表达了志向,更将“教书育人”的橄榄枝抛了回去。
“陈先生,秦公子之才,可不止于诗词。”
百川先生适时接话,指着众人手中的玻璃杯,
“便是这巧夺天工的琉璃盏,这醇烈无双的杯中物,皆是出自秦公子一手创立的——太福祥!”
“太福祥?!”三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赵明诚猛地放下酒杯,眼中精光爆射,那沉稳的面具第一次碎裂,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容:
“你…你便是太福祥的东家?那赤阳城下大破党项,蛮族大都挫败北燕的太福祥少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