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图,与易小川记忆中高要可能拥有的、那些标注着精确等高线、河流深度、道路宽度乃至森林密度的“外挂级”精密地图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在这个信息匮乏的时代,这样一幅能标明主要郡县大致方位和相对距离的地图,已是极其珍贵的战略资源,足以让无数将领视为珍宝。
而高要靠着先知先觉和以及系统的存在,在“信息战”上早已立于不败之地,而他们,只能在这片“迷雾”中艰难摸索。
易小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对“地图挂”的腹诽,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份简陋却承载着无数将士性命的舆图上。他的目光如同探针,沿着南海郡到咸阳的漫长路径一寸寸搜索。范增也眯起老眼,枯瘦的手指在粗糙的皮卷上缓缓移动,似乎在丈量着无形的距离,感受着山川的阻隔。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仅仅过了片刻,易小川和范增几乎在同一时刻猛地抬起头!两人紧盯着地图的瞳孔骤然收缩,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他们都死死盯住了地图上的某个点——那条被传令兵提及的、吴参袭击高要迁都队伍的具体路线!
“小川?亚父?到底何事啊!你们倒是说话啊!”项羽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凝重表情和紧锁的眉头,心中的焦急如同火燎。刚刚拦住他出兵,现在又对着地图一言不发,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这位习惯了冲锋陷阵的霸王无比憋闷。他忍不住出声催促,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易小川长长地、带着一丝沉重和难以置信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项羽,眼神复杂:“羽哥……只怕……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哦?怎么说?”项羽心头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桌面。
易小川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条刺眼的行军路线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行军的路线,简直荒谬透顶!”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困惑,“羽哥,你仔细看!吴参刚刚在南境军手中遭遇惨败,连吴芮都被生擒!其残部惊魂未定,实力锐减,如同惊弓之鸟!这种情况下,他凭什么敢主动去袭击高要精锐的迁都大军?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此为其一,不合常理!”
他顿了顿,手指沿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路线狠狠划过:“其二,更是致命疑点——路线! 从南海郡到咸阳,可供选择的路线何止一条?避开我们楚军控制的南郡,绕道更安全、更便捷的路线至少有四五条之多!”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指向其他几条相对远离南郡、地势可能更为平坦或隐蔽的路径。
“如果我是高要,肩负着迁都重任,护卫着象征大义的秦王和无数辎重,我绝不会选择这条紧贴着南郡边界、暴露在我楚军随时可能出击范围内的路线!这简直是把自己最脆弱的侧翼和后背,主动送到敌人的刀口之下!无论从行军速度、安全性、隐蔽性还是后勤保障来看,这都绝非最优选,甚至可以说是下下之选!”
易小川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项羽,又转向同样面色铁青的范增,一字一句地抛出那个令人心悸的结论:“如此反常的路线选择,如此不合逻辑的‘送死式’袭击……羽哥,范增先生!你们说,这像不像……像不像高要故意为之?他是不是……在下一盘我们还没看清的大棋?这所谓的‘秦王被掳’、‘两虎相争’,会不会……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易小川的话音落下,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项羽眼中的狂喜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的愤怒和对未知阴谋的深深忌惮。
范增则缓缓闭上双眼,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推演着那看不见的、令人胆寒的棋局。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高要那看似被动挨打的表象之下,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悄然张开。
“小川,你的意思是说,秦王公子高被俘,是高要有意为之?”
项羽虎目圆睁,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高要有意为之?!”他重复着易小川的结论,声音如同闷雷在书房中滚动,带着一丝被愚弄的怒意。“他疯了吗?拿秦王……拿整个迁都队伍当诱饵?!”
“不,他没疯,他是在下一盘险棋,一盘足以彻底改变格局的大棋!”
范增苍老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他浑浊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地图上那条诡异的行军路线上,仿佛要穿透粗糙的皮卷,看清咸阳深宫中那位权臣的真实意图。
“以南境军如今的兵锋之盛,侵吞南郡,不过是时间问题,高要麾下兵强马壮,粮秣充足,他根本无需如此急切!”
范增的手指重重戳在代表南郡的位置上,“反观吴参!衡山王吴芮,其父!数月前带着十万大军突袭九江郡,妄图夺回失地,结果呢?先是取得突袭的战绩,之后屡屡受挫,甚至愤怒之下实行屠城之举,最后等高要赶到之后,一战而破!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连吴芮本人也成了高要的阶下囚!此等惨败,如同打断脊梁,衡山王麾下残兵败将的士气早就崩了!那吴参,不过一介庸碌之才,守成尚且不足,何来这等泼天的胆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去捋高要的虎须,还精准地掳走了最要命的秦王?!”
范增的语速越来越快,条理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项羽和易小川的心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令人窒息的真相彻底摊开:
“反观高要!先自封为‘王’,打破秦制藩篱;再强行迁都咸阳,昭示改朝换代之心!如今这‘秦王被掳’的惊天变故……环环相扣!依老夫看,此事十有八九,就是高要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其目的,昭然若揭——他就是要彻底摆脱‘秦王’这个最后、也是最大的掣肘,为他正式登基称帝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