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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香见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没用晚膳,第二天更是直接拒绝进食,问她又什么都不说,就叫所有人出去,然后木呆呆地躺着不动,嬿婉实在是无法,只得上报给帝后。

皇帝和容音到了承乾宫,为了做戏做全套,容音把进保宣了过来,问他寒氏出去那一趟到底出了什么事?

进保求救地望向皇帝,皇帝装傻充愣地不说话。

最后还是跟着皇帝过来的海兰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嬿婉觉得她简直是开了眼了。

容音问道:“你把寒企打了,那明瑞呢?”

海兰察立即道:“明瑞大人恪守规矩,当然没有动手了。”

容音猛猛一拍扶手:“海兰察侍卫,你去让明瑞去打那个寒企一顿,不许他手下留情,要不他日后就别来见本宫这个姑母了!”

即使现在上了年纪,她说话声还是温软,衬得怒意都少了几分,但是海兰察还是立刻道声“嗻”,忙不迭退了出去。

皇帝一看明瑞这个亲侄儿都吃了皇后的瓜落,可见皇后这是动了真怒了,顿时更加心虚。

他刚想唤声“皇后”,容音就站起来行礼道:“皇上,臣妾先去看看寒氏。”

然后就由璎珞和明玉扶着走了出去。

嬿婉心里对皇帝也是埋怨不已,只是面上不敢显出来。

原本承乾宫里住着嬿婉这个盛宠不衰的贵妃,已经是布置华贵,而香见住进来后,皇帝更是各色赏赐流水般地送进她所居的殿阁,什么宋徽宗的藏青花玉凤莲转心瓶,赵飞燕的龙香握鱼,三尺高的珊瑚树,一大盒东海进贡的珍珠,百斤的紫油伽蓝香精心雕刻成的香山子,西洋进贡的座钟,一大堆这个世界的稀世珍宝乱糟糟地堆在殿中。考虑到这个小世界整体的情况,这个皇帝赏赐这些,算是拿出不少家当了。

真是好一个金雕玉刻的华贵鸟笼。

而寒香见躺在床上,盖着斑彩鸳鸯万金锦被,就像从广阔天地被捕捉,被囚禁在鸟笼中的飞鸟。

寒香见连眼睛都没睁开:“出去。”

三人看她还能说话,意识也清醒,放下心来。

喜珀慌得跪地道:“主儿,是皇后娘娘来了!”

寒香见道:“那让皇后出去。”

璎珞道:“寒主儿,要是您现在能起来把皇后娘娘从这儿推出去,皇后娘娘就再不进来了。”

即便寒香见身为非人之物,体质异于常人,但这几天就没好好吃过几顿饭,现在又生生饿了两顿,早就没力气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容音:“你爱待就待着吧。”

容音于是坐在明玉搬来的一张桃花木竹节番草纹绣墩上。(这张凳子也是出自原作)

三人在小队频段一合计,其实香见未必就是一意求死,毕竟真要自尽,有得是痛快法子,何必这么零零碎碎地自我折磨?因此现在她绝食,估计就是受的刺激太大,一时转不过来。

因此现在,先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许是个办法。

容音环顾四周,对喜珀道:“本宫方才进来,看见厅里放了许多皇上的赏赐,你是大宫女,怎么也不整理清点一番,就那样胡乱放着?”

喜珀刚想回话,香见就道:“是我让她拿出去的,那些东西我不想要!”

容音道:“不想要就收到库房里去,要不看着也是心烦。喜珀,你去炩贵妃那儿借几个太监,拿几个箱子,把那些赏赐收拾收拾,明玉,你去内务府拿赏赐的记档单子过来,给本宫和香见公主过目,什么要摆,什么要收,看看公主的意思。”

寒香见掀了被子坐起来,冷道:“你自己收拾去吧!”又翻身躺下了。

容音也不恼,真的让人收拾起来,还让璎珞和喜珀把内殿也收拾了一番。

收拾完,内殿清爽整洁了不少。

这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喜珀战战兢兢地提来食盒,寒香见仍是不耐道:“拿出去。”

喜珀无助地看向容音,容音道:“给本宫看看,备了什么膳食?”

喜珀道:“是缸子炖羊肉、酸奶疙瘩汤、清汤牛肉小馄饨、果仁糕,还有烤的包子和羊肉杏干饭,都是寒部的菜肴,是炩贵妃娘娘特意让小厨房的人制的。”

容音道:“本宫还没尝过寒部的膳食呢,正好本宫也饿了,那本宫就在这儿用膳吧。”

香见快气死了,又掀被子坐起来:“我说拿出去!皇后要是饿了就回你自己宫里吃去!”

璎珞道:“寒主儿,您年纪轻轻的顶得住饿,皇后娘娘可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难道在您的家乡,您会忍心让这个年纪的妇人饿着肚子顶着中午的大太阳走好远一段路才吃上饭吗?”

香见顿时卡壳,最终没再说什么,躺回去背对着众人。

容音便让喜珀摆膳,这些菜分量不小,摆了满满一桌子。

一阵阵熟悉的香味往香见鼻子里钻,她听见自己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更气恼了。

璎珞夹了一个烤包子放到容音碗里,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说道:“哎呀,奴婢还没见过烤的包子呢,这皮酥酥脆脆的,看着就好吃。”

这时床那边飘过来一句:“什么烤的包子,这叫萨木萨,在寒部都是放在馕坑里烤的,这里又没有馕坑,怎么可能好吃!”

容音笑问道:“香见公主,这馕坑又是什么?”

香见虽然还沉浸在伤心、愤怒和委屈中,但这一早上被皇后一行人这么打岔了一番,其实情绪已经平复不少,这会儿说起家乡的事物,便陡然生出分享欲,翻身坐起来就开始说。

这一开口便打开了话匣子,从馕坑说到寒部的吃食,说到漫山遍野的牛羊,说到巍峨高大的雪山,说到沙枣花和雪莲,说到口弦和木卡姆。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寒企,于是又伤心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容音走过去揽住她的肩,柔声道:“好了,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香见伏在她肩头放声大哭。

容音温声道:“事情我听海兰察侍卫说了,其实这种用裙底那点事情来评判一名女子的人,实在不值得你为了他糟蹋自己身子。”

香见抽泣道:“你觉得我没有委身于皇帝却被他误会,所以我的坚持不值得吗?可是,要不是阿爹送我来到这里,那个皇帝把我囚禁在这里,我和他本来都不用面对这一切!”

璎珞叹了口气,香见说的也有道理,寒企固然是个小混蛋,事情的根源还是在皇帝这个老混蛋身上。

但此刻,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在小队频段交流一番,璎珞认真道:“寒主儿,虽然希望渺茫,但人总要活下去,才有可能等到转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香见抬起头,泪眼迷蒙:“转机?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转机?”

容音道:“本宫也说不好,但是,如果你给本宫……半年时间,在这半年里好好地活着,也许,本宫能帮你找到一个转机。”

现在除了相信皇后,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香见点了点头。

容音道:“喜珀,香见公主两顿没吃,现在脾胃虚着,把那个馄饨汤拿来,先喂她喝一点,晚点再给她吃些别的。”

在三人组安抚香见时,青樱来过一趟,但没进殿就回去了。

她向皇帝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正哄着寒主儿呢,要不您先别在这等了,出去走走,要不寒主儿刚给哄好了,万一又前功尽弃……”

皇帝心道你什么意思!她见到朕就不顺心是吧!

但是此事确实是他惹出来的,现在寒香见绝食也让他担忧心疼,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于是离开了承乾宫,临走还嘱咐嬿婉,要是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他回到养心殿批了一回折子,进忠上前道:“皇上,觉情师太已经到宫里了,豫主儿和她要来见您,您要不要见见?”

皇帝:“谁?觉情?你是说意欢?她为什么在宫里?”

进忠道:“皇上您忘了,豫主儿要翻译那些佛经,向觉情师太请教佛法,但兹事体大,书信来往始终怕有什么错漏,所以觉情师太决定亲自到宫中为豫主儿讲经,前天皇后娘娘跟您说过这事,您也允准了。”

皇帝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好像之前皇后的确说过这事,但他那会儿满脑子都是香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嘴上嗯嗯地应付了两句。

现在人都到了,他总不能说他那会儿其实没在听皇后说话,只得道:“不必见了,你去说一声,让她们俩好好把翻译佛经的事情办好就是。”

用了午膳,又见了几名军机大臣,皇帝决定去御花园走走。

然后他就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边的凉亭见到了意欢和厄音珠。

原本意欢是以池中莲花为喻,向厄音珠讲解佛法,远远见到皇帝,两人都起身行礼。

意欢一身素淡僧袍,布袜草鞋,素面朝天,皇帝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面上的淡淡斑块和眼角的鱼尾纹。

但她的神情在经年的修行生涯中变得柔和恬淡,眉目间的冷傲之意已经化为春水流去。

皇帝觉得,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甚至无端笃定,意欢已经不是那个受到如懿控制的邪物了。

而意欢,或者说觉情,面对皇帝这个曾经深爱过、怨怼过、也心灰意冷过的男子,也已经无悲无喜,皇帝对她而言,是众生中的一员,和其他人、兽、虫、鱼没有区别。

她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尼觉情,参见皇上。”

皇帝叹了口气,对厄音珠道:“豫妃先回启祥宫吧。”

厄音珠离去,凉亭中只剩下皇帝和觉情。

皇帝踌躇了一下,道:“看来你这几年在甘露寺过得很好。”

意欢道:“是。晨钟暮鼓,清净修行,贫尼也觉得很好。倒是皇上您,听说您近来颇为烦恼。”

皇帝道:“是豫妃告诉你的?”

觉情道:“无需豫妃娘娘告知,皇上待寒部公主有所不同,就连民间也有传言,贫尼身在山门,也偶有听闻。”

皇帝轻笑一声:“那么,民间的传闻都是怎么说的?”

觉情合十道:“阿弥陀佛,外间纷扰,并非皇上的烦恼所在。”

皇帝道:“看来这些年来,你果然进益了,那,你可有解法?”

觉情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情之一字,谁又能解呢?贫尼只是觉得,皇上您待寒部公主,恰如从前贫尼待您一般。”

皇帝一愣,旋即无奈笑道:“觉情口舌凌厉,倒是一如从前。好了,你也下去吧。”

他在凉亭枯坐到黄昏时分,才道:“摆驾长春宫吧。”

到了长春宫,容音正在用晚膳。

皇帝也一同用了晚膳,才问道:“香见如何了?”

容音道:“肯用膳了。不过皇上,要是您这几日再去承乾宫看她,那她可能就又不想吃东西了,臣妾能哄得一回,却不见得回回都哄得住她。”

皇帝一阵郁闷,但他不得不承认,也许皇后是对的。

他心虚道:“朕只是想,若是寒企他自己放弃了香见,也许香见她就不会再执着于寒企,就能安心留在宫中了。朕也实在没想到,她如此刚烈。”

容音道:“皇上,请恕臣妾直言,若您将寒氏当成小猫小狗,一只小猫被之前的饲主抛弃后再被下一任饲主收留,也许会对这收留它的人产生感情,可您要真是如此态度,又何必每每在承乾宫碰一鼻子灰,还乐在其中呢?”

皇帝立刻道:“不是的,皇后,朕没有把香见当成小猫小狗。朕,朕是真心喜欢她。”

这话一出口,他下意识心里一激灵,但是,没有头疼。

这份幸免于难的心情更是鼓舞了他,他站起身来,双手搭在容音肩上:“朕是真的喜欢她,朕知道得不到她的心,可是得到她的人也是好的。朕是真心希望她能留下来,真心希望她能高兴,琅嬅,你能明白朕吗?”(台词部分引用自原剧)

容音镇静道:“可是皇上,您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做出来的吗?”

皇帝深吸一口气,收回双手站了起来,懊丧道:“朕也思量过,朕不能轻易动心,一动心,就会……琅嬅,你不会懂,你不会懂朕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一回,朕实在是理智不了了,朕见到香见,才知道什么叫一见倾心。”(台词部分引用自原剧)

他在那些咒魇带来的条条框框里压抑太久了,又在咒魇的力量削弱时遇到香见,香见是为数不多他动心后不会不适的人,因此他的感情和欲望,便再也压不住了。

他只想得到寒香见。

容音看着面前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皇帝,轻声道:“皇上,您还记得吗?慧贤皇贵妃薨逝后,您对臣妾说过,您知道如何宠一个女子,却不知如何爱一个女子。所以您现在,也不知道如何爱寒氏。”

皇帝一愣。

容音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一个“宠”字和一个“爱”字。

她指向那个“宠”字:“皇上您看,这个‘宠’字,是一个宝盖头下有一条龙。在紫禁城中,您这位真龙天子给妃嫔、奴才甚至猫狗鸟鱼赏赐、抬举,这就是‘宠’。宠很简单,只需要您这个天下至尊伸伸手漏点东西就行。”

她又指向那个“爱”字:“这个‘爱’字,上面是一只手,中间是一颗心,下面是一个‘夊’,夊者,缓步也,看到一个人,放缓了步伐,想触摸到那个人的心,这叫‘爱’。”

她与皇帝面对面站着,将手伸向皇帝的胸膛,又在半空中停下:“皇上您看,只有像这样站在一起互相平视的两个人,他们的手才能够到彼此的心。皇上,请您好好地想一想,再回答臣妾,您爱寒氏么?或者说,您愿意学着怎么去爱她么?”

皇帝呼吸一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书房中踱步。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比那些军政大事简单。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想着他在圆明园的孤苦,想着他那被设计的青梅竹马,想着他这些年与咒魇的斗智斗勇,想着曦月,想着嬿婉,想着觉情的话语。

他终于下定决心,再次伸出手,搭在琅嬅肩上:“琅嬅,你教教我,你教教我如何去爱她。”

容音定定看向皇帝:“那么臣妾斗胆请求皇上,与臣妾做一个约定,以半年为期,如果半年后,皇上用您的爱打动了寒氏,再说正式入宫的事,否则,就将寒氏封为外命妇,让她以尊荣之身回归故土,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