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嗡-嗡-嗡……”
神龙大道,
长达九里,位于幽州中轴,自南方大明门起,至皇城宫墙结束。
赵人认为,武川周云乃卧龙,
所以帝都幽州,竖为龙街,横为天街。
取‘神龙过天街,武德治天下’之意。
此刻,八马神龙大道上,人潮如海,大伙争先恐后的躲避,
小摊小贩,赶紧收起货物,迅速离开,
所有车马,哪怕就是三品大员的车驾,也要避让出主街道。
拥挤的人流,层层叠叠的幞头,将王勃挤上了铺面台阶,
不多时,白衣书生跟杨炯看见,
一支雄壮的队伍,战鼓开路,号角震街,
朱红金边旗帜,一路连绵,迎风招展。
这支队伍人数不算太多,应该是三百骑兵左右。
可这区区三百骑,人人北狄大马,长槊强弩,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王勃是识货的,这些马匹极为雄壮,
四肢强健,肌骨如浪,一看就是状态极好的战马。
王勃大致瞧了一下,从牙口鼻息看,应该都是三岁到五岁,处黄金年龄的北狄大马。
马匹都如此强了,那上方的骑兵自然是军中精锐,
他们武力强悍,杀气腾腾,高高在上,冷视幽州如同海洋一般的庶民。
尤其是最前方那个身材巨硕的大将,
此人目光如炬,两刃长刀,自带可怕的威压。
王勃发誓,这是他见过最猛的大将。
就算是洛阳第一的窦柱,跟此人比,气势也弱了三分。
“这是上官家族,领头的将领,是上官定方。”
神龙大道,崇让坊长街,
人群之中,两位形象迥异的才子,并肩而立,
杨炯看着前方,跟王勃细说了街道上那支队伍。
上官家族?!
难怪帝都幽州的庶民,看见他们,立刻让出了青砖路。
赵国四大后族之一,兵强马壮的上官家,确实没人敢惹。
崇让街边,
里坊铺前。
王勃望着正前方,旗帜遮蔽阳光的马队,马蹄清脆,
在数万人中,自神龙街前进的队伍,不禁啧啧称奇。
不多时,一辆巨大的黑色檀木王车,‘嘎叽嘎叽’缓缓驶来,更显权势滔天。
此情此景,王勃眼神戏谑,带着一股猥琐道,“传闻,上官家主的这辆王车来历不凡。”
“赵帝在楚国担任赵王时期,为青梅竹马,强抢帝妃,将王车送给了她,以示宠爱。不知是真是假?”
神龙大道,青砖长街,
虽然隔着桑锦,王勃没有看见传说中的上官若雪,
但仅仅凭着马车附近的十几名娇美婢女,
他就知道上官家主,该是个绝世美人。
王勃盯着婢女看。杨炯注意的,则是上官家的兵马。
某一刻,穿着朴素赵装的乡下子弟,望着赵国显赫的上官家族,悠悠的回答王勃,
“谁知道呢?陛下的想法,我等岂敢揣摩。”
“哈哈……”身旁,王勃笑着拍了拍杨炯,嘲讽道,
“要说,这功名利禄就是好。没有上官,有个下官也不错啊,哈哈哈……”
忽然,崇让坊铺面,三层石阶上,
就在王勃还在放肆讥笑,杨炯穷困、自己怀才不遇时,
下一瞬间,他的笑容,猛然僵住了。
王勃双目圆睁,嘴巴能塞下鹅蛋,折扇掉落,有些发懵的看着前方街道。
又是号角嗡鸣,又是战鼓开路,
又是鲜衣怒马,又是一支可怕的队伍。
但见长街尽头,乱糟糟的一片,
有一支华贵到极点的骑兵,旗帜如林,马蹄清脆而来。
朱红山川旗帜下,还有一辆巍峨的宫车。
“西域马、鎏金甲,金丝楠木马车,婢女桑锦,男仆华服?”王勃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他就是一路吹牛皮,都不敢怎么吹,
“杨……杨兄,这是谁啊。”
杨炯看着前方威风赫赫的马队,淡然回应道,
“太原丁家。金木马车上的那位,就是刚刚生产的丁秀青。”
说到这里,杨炯又正色道,
“丁将军武艺高强,一般她是骑马的。但听说,第三个龙嗣还是女儿,最近她病了,所以才改坐宫车。”
太原丁家?
这就是太原丁家!
望着崇让坊长街前,密密麻麻的庶民注目中,
依仗威武,大气磅礴而过的队伍。
王勃不禁叹为观止!
原本,在他的印象里,听说过太原富有,但也没怎么夸张吧。
太原丁氏,是几十年的老节度府不假,
可圣昌二十二年,楚军北伐不利,突厥人围城,太原遭了大难。
太原防守战,足足打了六个月。
城中民相食,户籍十无一。
太原从此应该一蹶不振才对,怎么可能如此富足?
三百骑兵,甲胄、马匹、兵器、维护……等等,
王勃都不用仔细给它算,粗粗的估计,没有三十万贯拿不下。
三十万贯?!
这可是行走的三十万贯。
还有那辆金丝楠木宫车,王勃都不想算了,
这太原豪强丁氏,真特么是硬实力!
“太原坐拥汾河两岸,一直是并州最好的地方。赵国粮食直到今天,都还依赖太原郡。”
“北疆商路、产粮大郡,又是皇亲国戚,如何能不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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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楼上观幽州,
幽州河畔说幽京。
幽州楼,
坐落于东城外的幽州河西岸。
王勃、杨炯两人,从西市高家布廊出发,沿着横城的尚善街走,
要先过集贤坊,再过崇业坊,
经过两条街,看见巡更武侯衙门后,再走千步,就能看见内水司了。
幽州全城采用了定襄模式的自流水,
只是帝都用的地河,没有像定襄城那样用天河。
也就说,赵国帝都幽州,有两套城内水渠系统。
一套是污水,一套是饮用水。
两套水渠,既要考虑高低落差自流,又要互不干扰,还要铺满偌大的幽州城。
如此雄伟的水道,堪称城池建设的终极艺术。
别人不知道此物的价值,王勃是知道的。
如此情况,幽州城在用水的民力和民间花费,都会很低。
要知道,不少梁国城池,运水行业都是被垄断的。
单单这一项,赵人不需要为饮用水发愁,就能节省多少银钱。
而百姓手里银钱多了,他自然就会去买东西,
从而良性循环,进一步刺激市场,让幽州城高速发展。
听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看着高大水车带动的工坊,王勃自嘲的笑了笑。
梁国跟赵国,民生上看,是没有可比性的。
从内水司衙门,沿着城墙北走,就能看见赵国帝都的崇文门。
幽州城,遵循了北疆东文西武的命名传统。
崇文门城墙高十丈,上有箭楼数座,望楼两座。
城门洞前,赵兵众多,右进左出,所有马车一律检查。
王勃、杨炯两人孑然一身,自是走的行人道,时间还算凑合。
要是走货道,那可就有的等了。
过了崇文门后,
天高海阔,大地苍茫。
幽州城外的耕地,宛如阡陌,井井有条。
在几百步外,王勃看见一个大驿站,
奇怪了?!
里面有专门载人的小马车,还有两人抬的轿子,
更有出租的五花大马,和打扮像书童的农夫。
“怎么回事?”王勃不解。
“哦,这个啊。”杨炯看了一眼,淡然道,
“这些都是给去幽州楼的士子们准备的。但大多来这里的,都是像王兄一样的。”
“当然,杨某说的家资,不是才能。王兄之才……很高。”
有市场就有需求,文人雅士上幽州楼,
题诗作对,文词比斗,那都是上档次、有身份的事。
岂可脚踩泥巴,走路过去,那不有失了体面?
要是让那些小娘子、清倌儿看见,还以为公子给不起银子呢。
幽州,崇文门城外,
驿站门口,
王勃看见,杨炯说的还是中肯,
这里面,确实有不少赵国士子扎堆,他们或者三五成群,或者结伴而行。
从服饰上看,有各家书院的,也有各家宗族的。
他们高谈阔论,大批朝政黑暗,厌恶贪腐,向往血与火的战场,
王勃听见了他们的谈论,
时而围绕关中余建山难敌,
时而又觉得应该剿灭西突厥,恢复大汉之西域。
“哼哼,可笑可笑……”这些的看法,在王勃眼里,全是小儿之谈,
“真是可怜。幽州楼?进不去圈子,不要勉强。”
“猪肉并不因为摆在羊肉摊,就能卖上羊肉价,它还是猪肉。”
白衣飘飘的王勃,对于这些打肿脸充胖子,
在此地租用马匹、车架的赵国书生,感到深深的失望。
虚荣、虚伪、虚学!
幽州楼有实力再去,没实力装什么呢?
驿站里,才子王勃一边心里鄙夷,一边走在泥巴大院里。
某一刻,他忽然身子一斜,在一匹上好的枣红马前停了下来,
“嘿嘿嘿……就它了。杨兄,付钱。”
“哦,好的。”衣着朴素的杨炯,在掌柜奇怪的目光中,掏出了一锭官银。
“愣着干嘛,找……找银子啊。”
掌柜脸色有些发黑,眼睛一斜,
他怀疑这两货是来捣乱的,但他没有凭证。
“沙老三,找银子了!给老子均点银子。”
“特么的,最近总是收官银,又要交税,又耽误事。”
“你说这些穷鬼,用官银干嘛?打肿脸充胖子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