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山路上,我自上而下,他们自下而上,
我虽然离得远,但还是清清楚楚看到,
方丈带着浑身是血的端孝太后和大邑皇往后山躲着。
不过,我当时躲在草丛里,他们三个走得匆匆忙忙,都没见着我,”
“大内供奉带着圣旨,领着禁卫军闯进北蝉寺,刀架在全寺人脖子上。
北蝉寺那些个搬山境长老,只在一边看着,都不敢阻止。
他们一个个拳打脚踢逼问,
当问到我,有没有看到太后与大邑皇时,我都吓尿了裤子,差点说出来,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那你这是有功之臣,大邑皇怎没赏你个侯爷当当?”方后来见他自嘲过往,不禁被逗乐了。
祁作翎也笑道,“在山上时,躲到草丛里,就一直怕着,要被方丈他们三个发现了,说不定就当场杀了我灭口。
于是,我急急逃回到寺里。
没想着,寺里也不安全。
只半日功夫,禁卫就杀过来了。
我胆子都吓没了,对两边都怕极了呢。
敢向谁邀功请赏呢?”
“当然,事后平反,皇上登了大宝,也没我这个娃娃什么事了!”祁作翎说话不无遗憾地开玩笑道,”哎,其实,我这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方后来撇撇嘴,安慰道,“你也得亏没说,说了未必能有奖赏。说不定,疯皇帝将你也杀了。
若你没死,后面有人替楚家报仇,你又首当其冲。”
“哎,我当时一边尿裤子,一边就是这么盘算的,两边都不能得罪。”祁作翎一拍大腿。
“祁兄,你小时候都这么时刻算计啊?天生的生意人!”方后来揶揄他一句,“你不妨看看,我这身上有没有你能算计的?”
“若说你身上,那肯定得有值得算计的地方。”祁作翎咧嘴笑起来,
“我这事忙完了,后面慢慢找找看。毕竟,方贤弟不是一般人!”
“祁兄,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就被你算计了,还得夸你会看人。”方后来拱手笑,“你这本事,多少得教教我。”
祁作翎正色起来,“贤弟,玩笑归玩笑。
我这算计,那是看人下菜。若是如贤弟这般大义,我宁可算计自己,也不会让贤弟吃亏。”
“祁兄,你果然是生意人,说话好听,这画大饼的功夫绝对一流啊。”
方后来也是江湖闯荡过,酒铺里打杂过的,见着的人,见着的鬼,多着呢,祁兄这一套说辞,他听的可不少。
不过祁作翎这人当真与别个商人不同,待人确实实诚。也因此小小扭转了一下,他对大邑人的看法。
“你也别画饼了,正好,我有一件小事请教!祁兄需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后来认真道。
“方贤弟,请讲。”祁作翎也作洗耳恭听状。
方后来就把林师伯说的,大燕贡品车队停在大邑没有回去的事,问了祁作翎。
“好几个月了?还没回去吗?”
祁作翎没有过于惊讶,
“实话说,大燕车队停在大邑的原因,我到是不清楚,也未曾听说。”
方后来有些泄气,“啊?祁兄也不太清楚啊?”
“这之前,为端孝太后贺礼进行采买第一批货物,我代表祁家曾接触过大燕都礼部。
后续几波车队送货,就跟祁家没有关系了,贤弟之前也问过我的。”
“若按照惯例,最后一波贡品车队到了大邑国都,验货之后,押车的,跟车的,那些个闲杂人,只要不是列在观礼名单内的官员,都是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回程的。
若真如贤弟所言,这次,大燕车队停着不走,确实有些特殊。”
他略思索一下,又道,
“但若是,他们同时递交了通商文牒,说要停在大邑都城采买货物,因为买的货物太多,太费时,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回去,也不是不行。”
祁作翎皱眉一边思考,一边道,
“我大邑都的皇商有好几家。
他们若不经过祁家,而是通过其他皇商,进行采买,我便更不知道具体情况了。
不过,我现在可以托人回去打探,只是这一来一回,即便快马加鞭,花费时日也不在少数。”
方后来更有些泄气,林师伯与祁兄所知甚少,这帮人的具体情况还是不明郎,自己倒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车厢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祁作翎冥思苦想一阵,忽然抬头,
“贤弟,巧了!
我虽然不知道这后续的具体情况,但是如今平川城里,有人肯定比我知道得多!”
“哦,”方后来大喜,“谁?”
“就是北蝉寺这批僧人!”
祁作翎看着方后来惊诧的眼神,解释道,
“北蝉寺在大济都城近郊有大笔田产庄园。四国来贺的使臣车队兼一众侍从,以往都暂住在城外北蝉寺田庄里。”
“哦?”方后来大喜,“那咱们去见北蝉寺的和尚,正好可以问问。”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祁作翎点点头。
他沉思了一会,又开口,“之前我一直不好过多问贤弟私事,只是,如今你要通过北蝉寺,来过问这大燕国礼部的贡品车队。
那贤弟若能稍微露个口风,也方便我开口帮腔,从中为贤弟打探消息?”
“我与这贡品车队有一些过节!”方后来含糊解释,“总之,是敌非友。”
“果然如我所想,那我就好办了!”祁作翎哈哈笑到,
“你们大燕宫中、礼部官员与我大邑那些官员一样,都是难缠。
在燕都曾对我祁家皇商多有刁难,根本不像是诚心为我端孝太后贺寿。
为了顺利办好差,我也是上下打理了数万两银子,才在燕都理顺了关系的。
我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既然贤弟要对付大燕礼部这帮人,我肯定要出力。”
祁作翎一拍车框,言之凿凿,“贤弟想知道的,对北蝉寺来说,并非什么重要之事。
而如今北蝉寺困在四门府衙里,焦头烂额,正发愁找不到人帮忙出来。
贤弟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我从中帮衬,只要他们知道的,定然能一五一十全都问出来。”
.......
两人在车里东扯西扯,半开玩笑,半说正事,各自绷紧的弦,都轻松了不少,一路聊着,就慢慢到了四门府衙。
在门口没等多久,便有一个粗布青衣老和尚匆匆赶了过来,没有骑马乘车,凭着一双脚,便从祁家赶过来,应该功夫不弱。
祁作翎赶紧下车,很恭敬一礼,“明台禅师。”
瘦高的老和尚,面带倦容,衣着朴素,没穿袈裟,也没拿禅杖,只在一双指节宽大的手上,捻了一串佛珠。
他合十回礼,“有劳祁施主帮忙奔走,老衲感激不尽。”
这位北蝉寺的和尚,与祁东家说话倒是客气。
方后来不由地多看他一眼,这和尚像寻常寺庙里,平日里经常苦修的僧人,而且没什么架子。
“明台禅师,是明心禅师的师弟。
乃是一心修禅的有德僧人,做事极是沉稳。”
祁作翎当着方后来的面,直接夸起来,
“明台禅师是方丈亲传弟子,我当年在北蝉寺,倒是与明台禅师走得近些。”
方后来便也施了一礼。
明台禅师又认真回了一礼,“听传话的伙计说,祁东家是托了好友来此帮忙,北蝉寺当记得这位小友恩情。”
“只是,老衲看着施主这衣裳眼熟,莫非施主乃是城主府的人?”
方后来点点头,“外府卫!”
和尚脸色微变,表情有些冷淡了。